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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好看的完结末世丧尸文?

时间:2023-11-15 16:42:02 | 来源:网站运营

时间:2023-11-15 16:42:02 来源:网站运营

有没有好看的完结末世丧尸文?:【完结~,撒花!】

别人被丧尸追着跑时,我用筷子逮着丧尸的脑袋疯狂插!

别人在末世饿成狗时,我心念一动,随意召唤任何食物……




《丧尸崖:嗜杀人格的自我拉扯》

1

距离丧尸爆发还有三个小时。

此时的我跟所有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还位于市中心人潮最多的地方,在一栋办公大厦里拍摄写真。

我叫画悦,是一个视频博主,全网最多的一个平台有四千多万的粉丝,但这并不是我的主业。

我的主业是风铃设计师,拍视频只是为了宣传,好提高销量。能获得这么多的喜爱,我是没想到的。

不过,我大致也能想到原因。

因为,我长得好看。

视频里的我总是安静美好,在玻璃风铃为岁月晴朗伴奏的地方,坐在窗前绘制草图,再到工坊制作样品,好看的话就交给师傅批量生产,不好看的就当场丢入垃圾桶。

试问,谁不喜欢这样一个温柔文艺的小仙女呢?

然而我不是的。

这些都是我装的,其实我心里一直藏着一个想要嗜血的疯子。

我具有不完全的反社会人格,嗜杀的一面占了87%,善良的一面只有13%。

按理说嗜杀人格应该是妥妥的主导地位,能控制得这么好,全是因为家教好。

爷爷是光荣的人民教师,哥哥是温良恭谦让的好榜样,因此我从小就被教育要与人为善,爱护动物、植物、环境……

2

下午一点十分,丧尸爆发了。

市区往东13公里是愉塆镇,我和爷爷住的地方;96公里是河西镇,哥哥嫂子住的地方。

结束工作的我正打算开车从市中心前往河西镇去看望哥哥嫂子。

烈日当空,把拥堵的行人烤得十分焦躁,甚至在街边就开始动手,推推搡搡,秩序十分混乱,我以为是打群架,没放在心上。

见绿灯只剩两秒,我刚打算停车,却蹿出一人直直地冲向马路,吓得我一脚油门下去,赶紧在他冲过来之前把车开了出去。

后面那位司机就倒霉了,他当场给人撞飞了。

通过后视镜,我看到司机下车去关心那人的伤势,那人似乎很生气,居然从地上爬起来朝司机扑了过去。

是想打人吗?

我本想再看看,但后视镜里的人越来越小,看不清了。

不过,没出人命就是万幸了吧,我心想。

可我哪知道,我就这样阴差阳错地逃离了丧尸爆发的第一现场。

我把车开上高速,一路驰骋,四个小时后抵达河西镇。

油箱快要见底,路过加油站时我刚打算进去,却被另一辆车火急火燎地抢了先,也不知是什么事情那么着急。

我想着哥哥嫂子还在家里等我吃饭,而且明天再来加油也是一样的,便没有停留直接开了过去。

进入小镇边缘的农村,远远就看见哥哥将嫂子抱了起来,嫂子伸手去摘头顶的银杏叶。现在是夏季,叶子还是绿色的。

画阳,也就是我哥,他笑意温柔,大大的黑框眼镜为他增添一抹文艺气息。

郁晓兰,我嫂子,她身材较小,性格容易害羞,对上画阳的眼神,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原本要去摘叶子的手变成摘我哥的眼镜,接着两人亲到一起。

啧啧,真是没眼看。

我毫不客气地按下喇叭,两人被惊动,慌乱地分开。

我探出车窗,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画阳黑了我一眼,嫂子脸皮薄,被人撞见跟丈夫亲热,脸更红了。

好在来人是我,她快速调整过来,拉着我进屋吃饭。

饭桌上,画阳一个劲给嫂子夹菜递纸巾,而嫂子只管被投喂。一个是爹系男友,一个是软萌甜妹,秀恩爱秀得肆无忌惮,丝毫不顾忌我这条单身狗的感受。

虽然我一点都不嫉妒,反而一脸姨母笑?

“你也快吃呀。”嫂子被我看得不好意思。

“别管她,她就是羡慕你。”

画阳说着又给嫂子喂了一只剥好的小龙虾。

羡慕嫂子?不,我更羡慕画阳。

我也想找一个嫂子这般干净纯粹的人,我疼他。

可我不知道,这般无忧无虑畅想爱情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丧尸病毒在市区爆发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向周边扩散,此时河西镇早已沦陷,我从市中心一路飙车到这里,为自己争取到一个多小时的苟活时间,却什么也没做……

直到饭后来厨房刷碗,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从窗外伸进来,仅差一厘米距离就可以触碰到我的鼻尖,我才发现了这场灾难。

虽然被吓了一跳,但我第一反应以为是谁的恶作剧,这小丧尸扮得还挺像?

可紧接着,我眼睁睁看它为了咬我,硬生生地往窗框里挤,脑袋两侧被木条刮去好大一片肉……

“啊!!!”

我大声呼喊我哥,却因为害怕只叫得出来一个啊字。

一阵鸡飞狗跳后,嫂子拿菜刀,画阳拿斧头,两人抖成筛子,谁也不敢上前解决那玩意儿。

我四下看了看,在灶台角落捡到一根钢管——这是吹火筒,出气的一头被压扁,不算锋利,但也够用了。

我抄起吹火筒,狠狠地戳进丧尸的脑袋。

跟电影里一样,丧尸脑补受损,顿时没了动静。

哥嫂俩大松一口气,纷纷给我竖起了大拇指。

而我却陷入一种奇妙的状态,钢管戳进人脑的触感传到我手上,仿佛一个开关,啪一声打开我体内的兴奋因子,热血沸腾。

我的天。

这种感觉也太美妙了!

我脸上溅了一些血,抹下来闻了闻,不臭,甜香甜香的,很新鲜。可能是因为丧尸病毒刚刚爆发,这些丧尸还没有腐烂。

不等我从这种玄妙的状态中回神,另外几只丧尸听到响动,嘶吼着从大门那边冲了过来,画阳眼疾手快,立刻把厨房门关上,可门时玻璃做的,很容易碎掉,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抵门。

趁丧尸还没进来,画阳当机立断,操起厚重的菜板狠狠地砸向木质窗框,几根木条应声而断。

拿走厨房所有的食物,我们打算去旁边的舅舅家。他们家有围墙,应该是安全的。

屋外月光大亮,却也显得阴影处更加黑暗可怖,再加上四面八方不断地传来惨叫声,直让人头皮打颤。

画阳牵着嫂子走在前面,我在后面握着吹火筒,手心因为亢奋而冒出一层虚汗。经过刚才那一下,我对这根武器爱不释手。

和哥哥嫂子的害怕不同,我现在就差笑出声了,末日对别人来说是绝望的,可对我来说,非常欢迎。

因为丧尸这玩意可以随便杀,不犯法,也不用遭受道德谴责。

舅舅家门前堵着一群丧尸,我们进不去。

“绕路吧。”

嫂子指向右边的竹丛,竹丛后面是一个低坎,爬上去再穿过猪圈,就可以直达舅舅家的后门。

画阳率先上去,嫂子第二,我最后。我这边刚爬一半,那边画阳已经到了猪圈门前,抬手就要打开圈门。

猪粪的臭味让人不禁捂住口鼻,这也导致我们没能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

猪圈里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到,只隐约听见些不同寻常的声音,怪让人心里发毛的。嫂子受不了两眼一抹黑的感觉,于是点燃了打火机照亮。

火光燃起的同时,哥哥后知后觉察觉到危险——那声音分明是什么东西在撕咬血肉。

但太迟了,他的手已经抽出了门栓。

变故横生。

一只满嘴猪肉的丧尸从门内冲出,径直朝哥哥扑去,半道又被打火机的光芒吸引,改向嫂子的方向。

而此时,一条腿刚刚爬上台面、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我,眼睁睁看着嫂子被扑倒,嘴巴一张就要失声惊叫,幸好我一直记挂着不远处那群丧尸,赶紧捂住嘴巴把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画阳眼疾手快,大斧一劈把丧尸的脑袋劈成两半,鲜血溅了嫂子一脸。

“小兰!”他踹开丧尸把嫂子扶起来,“你没事吧?!”

嫂子怔怔的,像是吓傻了。

我掏出纸巾跑过去帮她擦脸,可还没碰到她,嫂子就率先发作了:“画阳,你有病吧!”

她突然炸毛,画阳和我都是一震。

“啥都没看清楚就开门,你不知道先检查一下吗?”

我从来没见过嫂子发火,她很爱笑,面对画阳更是娇软到不行,现在却仿佛换了一个人,眼神凶恶地像是要把画阳给生吞活剥。

画阳自知理亏,急忙搂着她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嫂子一把甩开:“别碰我!”

尖锐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大门外的几只丧尸发出兴奋的吼叫声,立刻朝着这边靠拢。

我暗道一声糟糕,这可不是发脾气的好地方,赶紧劝嫂子先进屋再说。

“进什么进!我就在这里等丧尸吃了我算了!”

我皱了皱眉,发脾气我能理解,但白白送死就不美了,我可不想被丧尸啃。

“都怪我,是我不好,吓着你了,但妹妹说得对,我们先进去好吗?”眼看尸已经到达竹丛,画阳好说歹说,嫂子还是不肯走,就那样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画阳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顾着警惕丧尸,没发觉两人眼神间的暗流涌动。我好怕丧尸突然爬上来,好在密集的竹丛挡住了它们。

最终,嫂子还是被画阳搂着进了舅舅家。

舅舅不是我和画阳的舅舅,是嫂子的舅舅。他是个200斤的胖子,为人热情,平时最心疼我们这些小辈,一进门就关切地询问我们受伤了吗吓到了吗……

“我累了。”

嫂子冷冷地丢下这一句就进了客房,没再出来。她异常的态度让舅舅一愣,画阳解释她只是刚才被丧尸吓到了。

舅妈在儿童房里哄着三个孙子睡觉。老大八岁,老二和老三五岁,是双胞胎。他们的爸妈是高中教师,平时歇在教职工宿舍,只有周末才回家。

见几个孩子睡熟,舅妈轻手轻脚地关门出来,一看到我就开始大呼小叫:“哎哟你这孩子怎么搞的,快去洗一洗。”

说着就把我推进浴室,我连吹火筒都没来得及放下。

站到镜子前我才发现自己浑身是血,头发、脸上,衣服上,到处都是。

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

虽然有87%的嗜杀人格,可我自小压抑自己,从未伤害任何人,别说人,就连动物和植物也没有。

但就在刚才,我杀了一只丧尸,丧尸不是人,是怪物,但它们有着人类的血肉,杀起来的触感是一样的。

带给我满足与兴奋,想来,也是一样。

以前我想杀人却不敢,但往后,我可以杀丧尸啊。我爱抚地摸着吹火筒,上面的血液已经干涸,手感粗糙,充满质感。

咚咚。

浴室门被敲响。

“小悦,给你找了件睡衣放门口了啊。”

舅妈的声音传来,拉回我的理智,猝不及防在镜子里看到一副魔鬼的模样,我吓了一跳,吹火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立刻脱去带血的衣物,不等水热就用花洒对准自己猛冲,直到所有血迹都冲洗干净,连吹火筒也用肥皂搓了三遍才肯罢休。

镜中人恢复清爽,一双平和的双眸,仿佛初夏时节细雨微拍的荷池湖面,看似平静,实则涟漪不断。

顺滑的鹅蛋脸,略有肉感的面颊,圆圆的杏仁眼,柔软的唇,分明是毫无攻击力的长相,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性格柔和,却不曾察觉,底子其实是黑色。

洗完澡出来,我看到画阳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神色不明。

“你给爷爷打过电话了?”

他没有听见,我走过去再问一遍。

“啊?哦,好。”他堪堪回神,这才翻出爷爷的号码拨了过去。

我以为他被嫂子骂了心情不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喂,阳阳。”

电话接通,爷爷的声音传来,我和画阳齐齐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爷爷没事。

画阳按了免提,原来丧尸爆发时爷爷刚好锁了大门在家里睡午觉,被吵醒后到阳台上一看,就发现街上乱了套。他不敢开门,便拉上窗帘躲了起来。

“你们那边怎么样?”

“我们都没事,你在家等着,我明天就回来接你。”我说。

“别。”

爷爷阻止我的决定。

“你现在回来干啥?从河西镇到愉湾镇这么远,你一个小女娃出来,走不到半步就被丧尸给吃了。”

他说家里有50斤大米,10斤面粉,三包面条,冰箱里还冻着几十斤腊肉,再加上泡菜和其他食材,他一个人省着点,吃几个月都没问题。除去两桶矿泉水,他还用锅碗瓢盆接了很多自来水,等实在没水了,就去天台接雨水。

“你就待在那边好好呆着好好锻炼,等足够强大了再出去,知道吗?”

不得不说,爷爷比我理智多了。我被他说服,打消了明天出门的念头。但留他一个人在家,我始终不放心,于是叮嘱道:“你也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也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家里有人,乖乖等我回去接你哦。”

毕竟在末世,人比丧尸可怕多了。

“食物要分开藏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如果有人闯进去,你就躲起来,不要正面起冲突,你一把老骨头,抢不过别人的。”

说着说着,客厅里只剩下我和爷爷的声音,而画阳盯着客房的方向,又开始出神……

3

舅舅家的房间不多,我被安排在儿童房,和老大挤一挤。双胞胎睡在另一张床。

躺下后却有点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嫂子和画阳的异常表现。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腰上突然传来痛感,小孩居然踢了我一脚,我转头看了看他,这怎么睡着了还踢人呀?

在第十三次被踢后,我受不了了,起身来到客厅,拆开抱枕当小被子,打算在沙发上凑合一晚。

可刚躺下,就听见客房传来画阳的声音。

凑近去听,原来是他一遍一遍地喊着嫂子的名字,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听起来十分痛苦。

我意识到不对,轻轻拧开客房门,里面没开灯,只有一缕月光泄下,勉强能看清屋里的情况。

哥哥抱着嫂子坐在床边,用手轻轻拍着嫂子的背,像是在安慰受伤的孩子。而嫂子趴在他身上——正在啃他的脖子,鲜血甚至流到了我脚边。

一瞬间,我的大脑陷入空白,呆愣在原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可能,怎么会?嫂子明明没有被咬啊。

画阳抬眼,与我四目相对,他慌乱一瞬,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走。”

我没动。

他再次出声,却变成丧尸的嘶吼,一把将嫂子丢开朝我扑来,嫂子在地上摔出好大一声响,他的脚步顿住,又折回去搀扶嫂子。

下一秒,两只丧尸一起朝我冲来。

“啪!”

我一把关上客房门,快速逃进儿童房,把儿童房的门也关上并反锁。靠在门上,心脏扑通扑通一直狂跳。

没想到关门声太大,吵醒了熟睡中的孩子。大的还好,小的两个张嘴就开始哭。

我赶紧捂住他们的嘴巴叫他们不要哭,可我实在不是一个哄孩子的高手,他俩哭得更大声了。

闻声,哥哥嫂子开始撞击他们那间客房的门。

舅舅和舅妈听到动静,似乎是下了楼,我只好放下孩子,转身去开门想提醒两人不要下来。

可房门开到一半,就看见嫂子突破障碍,张开大嘴朝舅妈扑了过去。跟在舅妈身后下楼的舅舅,也被紧随其后的哥哥咬住了脖子。

吓得我立刻关上房门并再次反锁,还推了一张床过去死死地抵住。

可门外那惨烈的一幕,身后的三个孩子全都看到听到了,这一下,每个小孩全都开始哭,哭得声嘶力竭,惊天动地。

“……”

我一个头两个大,急得团团转,可无论是低声诱哄还是严声训斥,都无济于事。哪怕我直接上手捂嘴,我也捂不住三张嘴不是?

忍无可忍的我当场爆发,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老大的鼻血都被我打出来了:“哭什么哭!给老子闭嘴!”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一秒。

而后,更加激烈的哭吼像是要把一切都撕裂。然后不出意外的,外面开始有丧尸撞门了。

我他妈……

我一手掐住一个,双胞胎在我手里窒息而亡,老大被金属玩具咣当一下砸中脑袋,倒入血泊再也无力发出任何声音。

空气,终于安静了。

当然,这只是我想象的。

我虽然疯狂想杀人,但我疯狂忍住了。

我想打破窗户逃出去,窗外有防盗栏,根本破不开。我想躲进柜子,柜子太小,塞不下我们所有人。

那至少把孩子们塞进去吧。

这样想着,我迅速把里面的衣物清空,命令他们全都钻进去。可谁知,他们居然不肯!以为我要害他们!

我心中的那个火啊,二话不说一人赏一巴掌,这下好了,三个小孩的鼻血都被我打出来了。

管不了那么多,我拽住几人硬生生地往里塞。在我的暴力威胁下,孩子们颤颤微微,总算是听话蜷进去了,正好一人一层填满所有空间。

“别哭了!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否则会被怪物吃掉,听到没?”

孩子们哭着点头,哭声却依旧不减。

我彻底扶额。

无语,真的无语,爱咋咋滴吧,老子不管了。

一把关上衣柜门,再把另一架床搬过来堵住,希望能保住孩子们的命。

四下看了看,房里也没有其他地方可藏,我只能钻进床底,祈祷着自己不要被发现。

做完这一切,房门果然被破开,四只丧尸齐刷刷地冲进来,循着声音爬上床,把衣柜门拍得震天响,吓得里面的孩子哭得更大声了。

所以,即使我把他们都藏入衣柜,又有什么用呢?

明明他们只要安安静静的就不会有事,毕竟丧尸还是花费很久的时间才破开柜门的。最先的被咬的是老三,舅妈咬的他,舅妈一向最疼爱他了。

我在床下听着上面的惨叫和撕咬血肉的响动,连大气也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丧尸吃饱喝足,总算开始相继离去。我很庆幸自己没有被发现,要知道,我也挺怕死的。

可舅妈离开时,顺手把没吃完的老三丢弃在地上。

我他妈真真是气笑了,他的脸正好朝向我这边。

一分钟过去。

我对上了孩子睁开的,泛白的双眼。

4

我死了。

被丧尸咬死的。

手痛,胳膊痛,肩膀痛,脸也痛,鼻子被撕走的痛……最开始只有一个丧尸,后来是一群丧尸,全都围着我啃,把床都掀翻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哪一只丧尸终于给了我一个痛快,一口咬破了我的气管。

意识被按下关机键,我总算从剧痛中解脱。

当我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竹林,在我刚刚爬上低坎、嫂子刚刚被丧尸扑倒的前一个瞬间。

什么情况,我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

一瞬间太过短暂,我还没反应过来这是重生,嫂子又被扑倒了。

这一次我看清楚了,原来是她的手臂被抓伤了——怪不得当时嫂子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而这次也一样,嫂子又把哥哥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到舅舅家后,我把画阳拉到阳台,悄悄说了嫂子被抓伤的事。可我没想到,画阳的反应竟出乎意料地平静。

他眉头紧锁,艰难地咽着嗓子,挤出三个字:“我知道。”

我:“……”

剩下的话全被堵在喉咙里。

画阳的眼睛隐没在黑框眼镜的背后,之前没有细看,此刻认真观察,才发现那眼神悲伤而绝望,似乎不愿意相信,又带着一丝祈求。

我骤然明白,上一世,就在几个小时之前的上一世,他也是这样的。

而当时我以为,他只是被嫂子骂了不开心——可若是寻常吵架,又怎会如此失魂落魄?是我大意了。

他说他知道。

他居然知道。

是啊,上一世他就知道!

我忽然被激起巨大的愤怒:“所以,既然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说?”

“你明明知道,却还是放任她咬你,你明明知道这栋房子里还有我,还有舅舅和舅妈,还有三个孩子,你还是放任她咬你?”

听见我的质问,画阳终于抬头用正眼看我。很显然,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如果嫂子尸化了,他就陪着嫂子一起死。

至于我和舅舅几人,他根本没有考虑过。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说,你自己倒是痴情,至死不渝,可我们呢?我们就活该陪你一起死吗?画阳,哪怕你提前告知一声,我们也不至于是那个下场!”

我猛地推了他一把,此刻我对他失望至极,情绪激动之下还不小心把上一世的结局说了出来。

画阳被我问住,逐渐露出愧疚的神色:“对不起,我不会让你说的这些事情发生的。”

我冷笑一声,不好意思,这些已经发生过了。

“一会儿我把自己跟小兰锁起来,再堆些家具把房门堵住。如果,如果小兰真的尸化了,我们也不会伤害你们的。”

我:“……”

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我憋了半天,狠狠地丢下一句:“你最好是!”

然后气冲冲地回到了屋里。

我像上辈子一样洗了个澡,透过镜子,我看到自己的一头长发,上辈子被丧尸抓来扯去,那滋味可太痛了。

于是二话不说,拿起剪刀就给自己剪了个狗啃的短发。失去长发的修饰,镜子里的人添了几分戾气,眼神也比之前更加阴冷。

肩颈线完整地露出来,锁骨上的三颗红痣清晰可见。

等等,怎么只有两颗了?

不过,消失一颗痣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当务之急还是在嫂子尸化之前,做好一切生存准备。

这回我没有去穿舅妈拿过来的睡衣,而是重新穿上那沾血的运动服,也没有穿拖鞋,继续穿着我的运动鞋,并给鞋带打了个死结,方便有什么意外可以随时逃跑。

我把事情告诉了舅舅和舅妈,塞给他们几把刀,让他们在儿童房里陪着几个孩子,并认真叮嘱他们,最好不要把孩子吵醒。

保险起见,又搬了一些粮食和水进去,我自己也带了一些吃的进卫生间,这里有自来水,有马桶,是个顶好的地方。

为什么不跟他们呆在一起?有了上辈子的教训,我对小孩子阴影颇重。

画阳沉默地看着我行动,嫂子在旁边也没有吱声。自从被抓伤,又发了一通脾气后,她就对外界的一切失去了反应。

我猜她大概是精神崩溃了。

最后,画阳真的把他和嫂子一起锁进了客房。

我更生气了。

5

画阳不是我亲哥,而是我堂兄。

我五岁时,他八岁,那年新出的一部丧尸电影据说很好看,他好不容易借来碟片,非要拉着我一起看。

看我吓得晚上睡不着,恰逢停电,我就吵着让爷爷彻夜点着煤油灯哄我,我才肯入睡。

谁知后半夜,爷爷起身去上厕所,却一个不小心,把煤油灯碰倒了。

那天晚上,我的爸爸妈妈,和隔壁房子紧挨着我们家的画阳的爸爸妈妈,以及当时不足两岁的我的亲弟弟,全部葬身于火海。

只留下画阳,爷爷,我,三个自责之人苟活于世。

我和画阳互相埋怨,我怨他为什么要硬拉我一起看丧尸片,他怨我不应该吵着彻夜点灯。

但是,他给我扎头发、缝衣服、做饭、还给我辅导功课……

我面无表情地踩死一只虫子,他会不赞成地告诉我,虫子也是有生命的。

爷爷给我买了只小奶猫,让我学着照顾动物,可我只想捏死它。下一秒,画阳的手落在我的头顶,轻轻地抚摸。

嗜杀的念头被打断,我怔怔地抬头,对上他温柔的笑容:“如果你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它,就把它当成自己,把除你以外的所有生命都当成自己,像这样轻柔地对待它们,它们就会跟你一样,感受到善意与呵护。”

我若有所思,反过去把手放在画阳的头上摸。

“这样?”

“嗯。”

我懂了。

再摸向猫咪时,果然轻柔许多。

但我没有告诉画阳,我其实是把猫咪当成了他:他是世上最温柔的哥哥,所以我也要温柔地对待他。

我们一起长大,是彼此最亲的亲人。

想到这,我独自闷在卫生间里大骂画阳是傻逼:嫂子被抓伤,我也很难过,但嫂子死了,他就一定得陪着一起死吗?

我不想他死。

我走出卫生间,来到客房门前,里面静悄悄的,听不见声音,但哥哥嫂子就在里面,他们的内心一定不平静。

我想把画阳喊出来,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说辞才能让他听我的。就在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时,屋内率先爆发了争吵。

“你出去!你出去啊!”

嫂子吼得声嘶力竭,伴随桌椅重物被推开的声音,一片混乱。

我不禁后退半步,明白过来这是嫂子开始尸化了,她舍不得哥哥陪她一起死,想把画阳赶出来。

桌椅推开得差不多,我看见门锁被转动,接着开了一条缝。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期待着。

却砰的一声又合上。

“小兰,我不走。”

是画阳关上了门,任凭嫂子又打又骂,他的态度非常坚定。

我心中一沉,再不出来就来不及了。

“画阳!”

我拍打门板,试图把房门推开:“你不能死!你死了,爷爷怎么办?我一个女孩子,我保护不了爷爷的!”

搬出爷爷来,抵门的力道果然有所松动,以为画阳被我说动,我正想再接再厉,里面却响起丧尸的嘶吼和哥哥的惨叫,鲜血从门缝中流出,那是画阳的血,他此刻就在门后。

我定在原地,如坠冰窟。

他终究还是和上辈子一样,忍着疼痛一遍一遍地唤着“小兰”,我甚至想象得到,画阳的手一定到最后一刻都还在抚摸嫂子。

不知过了多久,门后的动静终于小下去,屋外的虫鸣变得清晰。期间,舅舅和舅妈出来看了我一眼,劝我回去睡觉。

我没动,一直站到后半夜。

儿童房的门再次打开。舅妈带着老二出来上厕所,两人进了卫生间。我没有理会他们,眼睛依旧盯着脚下的血迹。

直到一声凄厉的哭喊打破寂静:“啊啊!!”

失去亲人的痛楚被瞬间打断,我宛如惊弓之鸟一般回头,透过门缝,我看到最小的孩子突然开始踢被子,大概是做了噩梦。

不是吧大哥,你怎么又哭了???

听见声音,哥哥和嫂子立刻开始撞门,我来不及多想,赶紧冲向卫生间,却和开门出来的舅妈撞个正着,她听见老三哭了,准备回去哄他。

但丧尸撞门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嘭的一声巨响,门板被撞飞到墙上。

哥哥率先跑出来,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平时谦谦君子的模样,他的眼镜不见了,一双灰白的眼球里全是骇人的红血丝,下颚、脖子、肩膀,全都被啃地面目全非,衣服上到处都是血。

见他扑过来,我急忙闪身躲过,他便扑到了舅妈的身上,把人按进厕所大口开吃。

厕所里,老二正在蹲马桶,这一幕发生在他眼前不足一米的地方,他顿时爆发惊天大哭。丧尸被哭声吸引,很快就丢弃舅妈扑向了他。

我也好不到哪儿去,被后出来的嫂子堵住去路,每次想靠近楼梯或走廊却都不成功,无意间移动到儿童房的方向,舅舅却猛地关上了门,生怕我过去再把丧尸也引过去。

“……”

我本来也不想进去,但这个动作还是叫我略微心寒。

就在我退无可退,眼看哥哥也快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时,抬头一瞥,天花板是复式吊顶,四周有一圈类似火车行李架一样的空间。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侧身避过嫂子的尸爪,顺势捞到一把椅子放在冰箱旁边,接着又跟嫂子悠了几圈,瞅准时机一个助跑踩着凳子借助冰箱,顺利爬上了天花板。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天花板,它太窄了!只能塞进去半个我,必须用力扒着才不至于往下掉。

“……”

好的,刚上来我就后悔了。

不,不止后悔,我快被自己蠢哭了:我确实上来了,也躲过了丧尸的攻击,可我怎么下去啊?

好家伙,我好像把自己逼入了绝境。

就在我上来的一瞬间,冰箱被哥哥撞倒,他和嫂子站上去想抓我,嫂子长得矮够不着,画阳却抓住我的裤子使劲往下扯,我快坚持不住了。

“别哭了!”

舅舅的爆呵声传来,他受不住小孩一直哭,就像上辈子的我一样。声音顿时把丧尸引走,我得以喘息。

我看到厕所里的舅妈突然原地起身,用正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完成丧尸化,身后的老二也一样,他们一起加入撞门的队伍,没过多久,薄薄的门板就出现了裂痕。

就是现在。

我回头确认沙发的位置,和我有两米的距离,只要挪过去落在沙发上,就能安全着陆。只等丧尸一破门,我就趁机逃脱。

随着一声巨响,房门果然被撞开。

我立刻开始挪动,却猝不及防被一颗钉子划破了小腿,鲜血汩汩而出,痛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要不然怎么说我倒霉呢——四只丧尸只冲进去三个,最小的那只听到动静,转头朝我过来了。

它仰着头贪婪地接住我的血,儿童房里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将他引走,就这样赖上我了。

再后来,我眼睁睁看着儿童房里的动静逐渐变小,丧尸们接连出来,全部都围着我打转。

“……”

行吧,天要亡我。

6

四只大的,三只小的,七只丧尸在下面仰着脑袋守了我两天,我在天花板上也饿了两天。

我看着这群丧尸的血液从新鲜到凝固,再到溢出难闻的腐臭味,却依旧不依不饶地仰着头,吃不到我不罢休。

“我说哥哥,你们好歹是我的亲人,出门换个人吃,它不香吗?干嘛非得守着我啊。”

我真真是欲哭无泪。

它们没有吃的,我也没有吃的。比起饥饿,更是口渴。比起口渴,排泄也很难忍。比起排泄,更难熬的是,我没法睡觉啊!

我必须一直保持清醒,否则手上一松,立刻就会掉下去。

“嘤,我好想吃红烧肉啊。”

程度就跟下面这几个丧尸想吃我的程度差不多,甚至出现了幻觉,好像真的闻见了肉香。

顺着肉香一抬头。

“卧槽!!!”

真的有一盘红烧肉!!!

就就就就在我前面好好地放着!

惊得我差点松手掉下去。理智告诉我,这一定是我饿得太久出现了幻觉,但我还是腾出一只手去抓了抓。

能碰到!是真的!热的!不是幻觉!

我口水直流,但没有第一时间开吃,而是试探性地开口:“我还想吃番茄炖炸蛋拌大米饭。”

一秒不到,番茄炖炸蛋拌白米饭应声出现。

嗷嗷嗷嗷嗷我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我好像获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异能,要什么有什么!

“我要喝水!”

水来了。

“我要筷子!”

筷子来了。

“我还要纱布碘酒和金疮药!”

腿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疤,但还是很疼,我想包扎一下。

但这次却迟迟没有动静。

“……”

“那,要一把大长刀?”

刀也没来。

怎么回事,也不是百试百灵啊。

略一思索:“我要QQ糖?”

糖来了。

……

最终经过一系列的试验,我只能召唤吃的喝的,除餐刀以外的其他餐具。但这已足够让我振奋,毕竟在末世,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食物和水。

召唤方式也不一定非要说出来,在心里想想就行。

我一整个就是狼吞虎咽,直接用手往嘴里扒饭扒肉,一口下去,这红烧肉肥瘦相宜,软烂入味,酱香浓郁还有点烫嘴……呜呜,好吃。

然而吃饱喝足,新的问题来了——我想上厕所!比之前更想了。

可下面还有七只丧尸搁这等着我呢,下去是不可能下去的,难道要就地解决?

啊这,我还是憋着吧。

就在我纠结时,眼前的碗筷给了我新的灵感。我有一个抓一个,使劲地砸向丧尸,一个不行砸两个,两个不行砸三个,试图把他们的脑袋砸烂。

可惜效果并不理想,顶多砸个皮外伤,根本没用,还是得把脑袋戳穿才行。

细长尖锐的筷子正好合适,可以像飞刀一样扎出去。

一开始很难,等上手后,我成功把第一根筷子扎进舅舅的左眼,虽然很浅,但有用!

在扔出去不知道多少根筷子之后,我终于解决完所有丧尸,二话不说赶紧松手跳下去,准确无误地落在沙发上,第一件事就是往厕所跑。

呼。

太难了。

再晚一秒我膀胱就要破了。

解决完排泄大事,我径直上楼来到舅舅和舅妈的房间,锁上房门,再用衣柜抵住,然后一头栽进柔软的大床,三秒入睡,人事不知。

……

睡醒时,已经是次日中午,在院中挖个大坑,把哥哥、嫂子、舅舅、舅妈和几个孩子全都葬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屋里,找到手机想跟爷爷通个电话,却发现网络已经断了,看来世界的崩盘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联系不上爷爷,不能知道他的情况,这让我感到心慌。

但我也没办法现在就回去找他,就像爷爷说的,我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应对外面的世界。

我只能疯狂地健身,把大量的时间都用来练习飞筷。

就杀伤力而言,自然是刀具更胜一筹。但筷子我已经用趁手了,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随手就能召唤,我打算把它练成自己的必杀技。

从一根筷子到三筷齐发,从射程两三米到五六米,从插穿苹果到深入树干……

手上的血泡磨破了愈合,愈合了磨破,最终化为一层老茧。胳膊也快脱臼了。好在我每次运动前后都会拉筋和放松肌肉,倒也没有把自己搞伤。

半个月后,我用鲜血把外面的丧尸吸引过来,站在阳台上用筷子攻击它们的脑袋。不得不说,比起苹果和树干,还是刺穿血肉的感觉比较爽,我进步飞快。

一个月后,我决定告别这栋房子。

不需要带食物,只需要带生活用品。武器虽然有筷子,但也没有舍弃之前的吹火筒,我还在握手的地方缠了一圈胶布防止磨手。

飞筷作为看家本领,我并不打算轻易暴露。吹火筒正好可以掩人耳目,毕竟在末世,手上没个武器才更奇怪。

天气正好,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腐臭味,我跨出大门,头也不回。

7

村里的丧尸基本被我杀光,因此我可以放心大胆地活动。

先找回自己的车,把哥嫂家里能用的生活物资通通搬到后座,吃穿用都有,但没有药品。

药品可以去镇上的医院补给,嫂子的妈妈是那里的外科主任,我叫她李姨,如果她还活着,我肯定要接她一块走的。

行驶在乡间道路上,周边是一望无垠的稻田,清新的香气从窗口吹到我的脸上。闻了半个月的尸臭,这气味简直不要太好闻。我甚至以为是自驾游,而不是末世逃亡。

如果不是后视镜里突然闯入几只丧尸的话。

……

到达加油站时,两个售货员嗷嗷着朝我扑来,也就两根筷子的事。货架上的零食和矿泉水满满当当,显然还没有被人扫荡过。

当然,我并不感兴趣。我找到油柜的钥匙,给车上加满,又接了两大桶放在后备箱里备用。

去医院需要路过镇区,但镇区肯定是重灾区,我选择绕路,到了高处,果然看到街上密密麻麻全是丧尸。

本想一脚油门加速路过,一群困在天台上的人却吸引了我的注意。

一个年轻的男警察,左小腿有一处刀伤,正在流血。旁边有个长相十分打眼的女青年,看姿势两人应该是情侣。除此之外还有六个高中生。

他们一起抵着门,里面应该有很多丧尸。

我的位置与天台持平,中间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路过时,几人朝我呼救。我见路边有颗高大的杉树,便用斧头砍了,正好搭在中间当个独木桥。

那边争先恐后地往上爬,甚至大打出手,一个男生不慎掉下去,当场坠亡,让楼下的丧尸饱餐一顿。

这下所有人都不敢争了,乖乖排好队。

抵门的人只剩三个,警察和他女朋友,还有一个白衣少年。也幸好他们还在坚持,否则丧尸破门,所有人都走不了。

不过,我只提供逃生渠道,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就在我准备上车离开时。

“老师,你是女孩子,你先走。”

“沅哥,你还带着伤呢,你先走,我留下,我肯定比你跑得快。”

软软的小奶音,还怪好听的。

忍不住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他背靠门板,因为用力过猛,手臂和脖子上全是青筋,一张脸憋得通红,黑色的顺毛遮住眼睛,看不清全脸。

都说末世最考验人心,这般善良的小孩还真是不多。

我改变想法,决定救他。

受伤的警察正用狗爬的姿势一步一挪地艰难前行,照这个速度,不等他爬过来,少年就抵不住了。

时间紧迫,我拿上吹火筒冲向对面,期间还踩了那警察一脚。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身后的门板被顶开,少年往前一扑,狠狠地摔了个狗吃屎。来不及起身,大批丧尸就蜂拥而出,眼看就要被淹没,他害怕地挡住了脸。

胆子这么小还敢一个人留到最后,真傻。

“走!”

我拉住肩膀将他往后一带,自己迎上去抵挡丧尸。

最前面的女丧尸体格肥硕又冲得太急,我一打,她便一个后仰,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发出厚重的钝响。

血肉飞溅到空中,视觉上比烟花还美。触感上跟打碎一个西瓜差不多,特别解压。

我被这感觉惊艳。

体内的嗜杀人格瞬间觉醒。

原来近距离战斗这么爽,比远距离飞筷子爽多了,我早该这么干的。除了脏一点,臭一点,简直完美!

开开心心砍了半天,却发现丧尸比我想的更多,简直源源不断。我有点累了,一个不小心,就被一只七八岁的小丧尸突破防线,向我的身后窜去。

回头一看,那白衣少年居然还在原地。

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大哥,您还不赶紧逃,留在这里过年吗?

眼看丧尸已经抓住他脚踝,张口就要开咬,我发誓我最讨厌这种小丧尸,下意识就唤出一根筷子,滋啦一声从太阳穴插了进去。

“喂!你倒是跑啊!”

眼看丧尸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冲,再打下去我迟早脱力。

“哦!”

少年如梦初醒,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到达对岸的同时,我也不再恋战,用最快的速度越过独木桥,并一脚把木头踹下楼。

自重生以来,我的力气变大不少,这倒是好事。

没了独木桥,追过来的丧尸全都坠落下去砸成一滩肉泥,绽开的形状好似一朵朵花,还挺艺术。

劫后余生的众人都在大口喘气。

警察被他女朋友搀扶着走过来:“刚才谢谢你啊,我叫邢沅,这是我女朋友王柠叶,这些是她的学生。”

邢沅五官周正,一看就是人民好警察。

王柠叶温婉大方,自带一股书香气质。

“不客气。”

这对小情侣从外貌到举止,无不赏心悦目,我便也笑着回了一句。对待陌生人一向冷淡的我,这便是极大的耐心了。

自顾自地抽出两张纸,仔仔细细地将吹火筒擦拭干净。感觉有人在看我,一抬头,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

少年坐在一边,刘海被掀起,露出一双乖顺的柳叶眉。白净的脸庞沾了灰,还有擦伤,伤口冒出两颗晶莹的血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一直觉得审美这个东西,五官精不精致都是其次,合眼缘才是最重要的。而眼前这位少年,无疑是我见过最符合心意的。

我鬼使神差地抽出两张纸,走过去递到他面前:“擦擦吧。”

少年诚惶诚恐地接下,耳尖泛起薄红。

“谢谢。”

他低下头,不敢与我对视。

我纳闷:现在的小孩,性格都这么腼腆的吗?

“你是画悦吧?”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另外几个学生突然冲上来,表情十分激动,其中一个女生差点踩到他,他赶紧向后挪了一步。

我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我是你的粉丝呀,我关注你好久了!”

“我也是我也是!我还买了好多你的风铃呢!”

“姐姐你刚才好帅啊!”

“姐姐你怎么剪头发了?还是长发更好看!”

“姐姐你能教我打丧尸吗?”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我实在不习惯这些热情,转身就跑。可他们并没有放过我,反而紧紧地跟上,甚至还想坐我的车,和我一起离开。

这是什么无理的要求?我当然不答应。

“为什么不行?你刚刚不是救了我们吗?”

“救人归救人,我没打算带上任何人。”

何况是一群拖油瓶。

见我态度冷淡,众人眼里的热切不复存在,我以为他们会就此罢手,没想到下一秒,他们居然盯上我车里的物资。眼尖的男生从挡风玻璃看进去,发现我的后座满满当当,于是央求我给他们一些食物和水。

这东西车里没有,但我还真不缺。

可我并不想给。

拒绝的话刚要出口,却瞥见王柠叶和邢沅,以及后面的少年。刚才他们三个都跟我道了谢。

也行吧,给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可偏偏这时,我的视线越过他们,看到了远处的丧尸。回头看向另一边,另一边也有,两边的数量都不少,我们被包围了。

如果是我一个人,飞几根筷子就完事,但旁人在侧,我不想暴露。

继续用吹火筒吗?

经过刚才那一战,本人胳膊已麻,不想打了。

那就躲。

路边有的是房子,我随便找了一间招呼大家一起躲进去。

所有人都知道丧尸会被声音吸引,一时间倒也无人说话,安静地等着丧尸群经过。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没了动静,客厅看不见道路尽头,为了确认丧尸是否走远,我来到主卧的窗前。

“你们有没有觉得画悦杀丧尸的样子好可怕?”

“有!我看到她笑了!”

“我也看到了,一脸享受的表情,普通人谁会这样啊。”

“她不会是杀人魔吧?”

“真看不出来,她平时在网上可是温柔小仙女,现实中居然这么残忍。”

“而且她好自私,连瓶水都不愿意分给我们。”

“就是,要不是我们看她的视频买她的风铃,她能赚那么多钱吗?”

……

噗。

我前脚刚离开,几个学生就开始说悄悄话,说是悄悄话,但音量并不低。

“够了,画悦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怎么可以这样说她?”

是王柠叶的声音。

然后是诡异的安静。

因为在她说话的同时,我回到客厅,就站在她身后,冷笑地看着他们。有个女生看见我,甚至害怕地抖了一下,仿佛我是比丧尸还要可怕的生物。

有句话倒是没说错。

我确实是杀人魔。

只是还没有实践。

我不介意现在就尝试一下。

当然,我肯定不能这么做。

“丧尸已经没了。”

我撂下一句话,便率先开门出去。王柠叶一脸尴尬,从后面追上来向我道歉,说小孩子不懂事,让我别往心里去。

我突然很好奇:“王老师,你们末世这一个月都是怎么过的?”

她不是很明白我为何这样问,但也告诉我,从市区逃出来后,他们在农村躲了大半个月,因为没食物了才来镇上寻找物资。

我点点头,这就很好理解了。

“这么说,你们还没有见识过末世的人心险恶。”

我从车里拿出之前召唤好的一桶水和一袋大米,递交到她的手上。她先是一脸惊喜,然后是震惊,再之后是受之有愧。

“在末世还想用人性那一套去道德绑架别人,”我上车,摇下车窗,盯着她的眼睛,丢下一个字,“呵。”

这便是嘲笑她那群学生过于天真的意思了。

说到底就是想让我分一点物资,没分到才心生怨怼,并企图用说小话的方式让我羞愧,从而把食物双手奉上。

可末世里人人自危,不抢你的就不错了,还指望施舍?

若我没有召唤食物的能力,我绝不会因为对方长得顺眼就给东西。就像我明明有药,却并没有拿出来给邢沅疗伤。

一群天真的学生,一个柔弱的女老师,唯一的战斗力警察还受了伤,这个组合想在末世长久地活下去,难。

发动汽车时,目光再次扫到那双清澈的眼睛。

四目相对,我轻叹。

可惜了这位少年,长得这么干净好看,跟错了队伍。

8

河西镇医院不大,一共就两栋楼,外加一个两层小楼。但丧尸却不少,封闭的围墙和紧闭的大门让它们出不去,外面的丧尸也进不来。

我坐在小楼屋顶,一根一根地扔筷子清理广场上的丧尸,等广场上的没了,就唱歌把楼里的引出来,然后继续扔筷子。

这个过程十分枯燥,没人聊天解闷,我一个人发呆,突然又想起那群学生形容我的话:杀人魔、残忍、可怕、说不定真的杀过人……

心里闷闷的。

人们总说,莫须有的言论是刺痛不了你的。

我显然被刺到了。

虽然知道他们说的不是事实,但是我怕呀,怕总有一天会成为事实。

两天后,我一共清理287个丧尸,李姨并不在其中。

我直奔她的办公室,没人,只有一片狼藉。

不过办公室以外,她也可能在任何一个房间,我一间一间找过去,包括厕所和杂物间,也辨认过那些被困在房里出不来的丧尸,却还是没有她的影子。

算了,找不到就不找了。

至少这一趟也不算白来,药房里的大部分药品都被我搜刮带走,满满当当两个大蛇皮口袋。

离开时路过医院门口的小卖部,大门吱啦一声从里面打开。

“画悦!”

门内出来一人,惊喜地交叫出我的名字。

不是李姨又是谁?

找了半天,原来她在这。

我俩喜出望外地攀谈起来,哪怕之前接触不多,经过一场末日灾难,此时再见也是分外亲切。

原来事发当天,她刚好在小卖部买东西,就顺势躲在里面,靠着里面的物资活了下来。

“我听见你在唱歌,还不敢确定,刚才从门缝一看,原来真的是你!”她一边说话一边向四周张望。

我知道她在看什么。

果然,下一秒她就问道:“阳阳和小兰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爷爷呢?”

我稍加犹豫,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哥哥和嫂子没了,爷爷在家里,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

她的笑容瞬间垮下去,再想说话时,眼泪就率先掉下来。我看着实在不忍心,便转移话题,让她收拾收拾跟我走。

她背过身去抹了一把泪,又转回来强颜欢笑,让我先去车上等她,她留下来看看店里有没有需要的东西,能带的都带上。

这便是想一个人静静了。

我自然答应。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就在我把药品放进车上,返回来接她,这前后不过两分钟的功夫,李姨就成了丧尸嘴里的一道食物。

她腹部大开,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一只丧尸正趴在上面啃食她的内脏,血液将她的白衣大褂染作刺目的殷红。

我简直要崩溃。

有时候变故就是这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早知道刚刚就带她一起走了!

我解决丧尸,跪下去查看她的情况,只剩最后一口气,两分钟内必定会变异成丧尸。

她抬手将我抓住,口中是血,眼中是泪,挣扎着说出最后的遗愿:“能不能帮我去看看,郁忠还活着没有?死了就算了,如果还活着,就给他带句话。”

我一时愣在原地。

郁忠是李姨的前夫。

两人本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直到九年前,郁忠主动坦白他爱上了别人,之后俩人和平离婚,郁忠娶了新妻并搬去市里。李姨独自抚养嫂子长大,一直单身到现在。

弥留之际还记挂着负心汉,这是我没想到的。

在我印象中,李姨是个温柔且坚定的女人,对事业一丝不苟,嫂子也无疑是个孝顺的好女儿。实力诠释什么叫没了男人,老娘只会活得更精彩。

我一直很钦佩她。

更别说她对我和爷爷也十分关怀,每年都帮我安排爷爷去医院体检,还教我如何搭配饮食才能让老人吃得更健康,可以说比我还注重家人的健康。

我心里是感激她的。

可是让我去找郁忠,这无疑又是为难的。

郁忠一家住在市里一个很大的小区,旁边是火车站和购物广场,隔两条街是A市第一中学……总之全是人流量大的地方,丧尸得多成什么样啊。

除非我疯了,才上赶着去给丧尸送口粮。

可看着李姨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口,被丧尸撕咬感觉我再熟悉不过,是真的痛。而她居然强撑着抓着我不放,将这般卑微的请求送入我耳中,若我不答应,她便死不瞑目。

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心情,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我不理解。

但终究还是心软,郑重地承诺道:“我答应你。”

闻言,李姨这才放开我的手,心满意足地倒回地上,我拿出筷子想给她一个痛快,她笑着跟我说谢谢,而后永久地沉睡过去。

9

愉塆镇背靠韩山,韩山脚下是寒冰河,河面被大雨砸得坑坑洼洼。阴沉的空气里,连雨水都是一股腐臭味。

因为雨雾朦胧,路边的丧尸看上去更像恶鬼幽灵,听见汽车经过,纷纷朝我追来,没几步又被远远甩开。

上次跟爷爷联系还是末日第一天,路上我已经想好,先回去确认他是否安好,再进城去完成李姨的嘱托。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却远远看见爷爷跑出来,后面有一群男人在追他,为首的胡子男一脚将他踹进水洼,还用枪指他脑袋。

“跑啊!老子看你往哪儿跑!”

没想到正好碰见一群丧尸哇哇地往前扑,几人这才放弃,一秒退回屋里。爷爷也不敢停留,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因为脚滑再次摔进水里。没有一个人扶他。

我一面开心爷爷还活着,一面被这一幕激怒。

一轰油门,直接冲上去撞飞几只丧尸,踹开车门拎着吹火筒下车,挨个爆头。

爷爷看见我顿时惊喜交加,而我却看到他身上沾满稀泥,膝盖磕破了,人瘦脱相了,皱纹也比以前更深了,脸上有被人打过的痕迹,大雨倾盆,浇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

他一生都是受人尊敬的老师,什么时候这样狼狈过。

我小心翼翼将他扶到车上坐好,用一次性洗面巾帮他擦脸,“没事了,爷爷,我回来了。”

老头非常开心:“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转头看向后座,却只看到满满当当的物资,没有别人,握着我的手骤然加重力道,再转回来时,连嘴唇都是颤抖的。

对,我是一个人回来的。

我含泪默认。

他瞬间陷入巨大的痛苦,眼泪刷一下子就掉下来。

“你的衣服湿了,擦一下吧。”我递给他一条毛巾,却被爷爷推开,他双手捂脸,失声痛哭。

我默默地关上车门,留他独自在里面。

然后转身,抬眸,眼神突变,看着前院的铁门,蹬地,蓄力,一脚踹飞,伴随一阵巨大的响动。

“我操你丫的,谁啊?!”

屋里的人齐刷刷地全都跑出来,待看清楚是个女人后,又换上猥琐的表情:“我靠,老子今天什么运气,刚跑一个又来一个更辣的!”

胡子男说着就要上手来摸我。

他们人数不多,也就十个左右,但胡子男手里有枪。我不能轻举妄动,便朝着他甜甜地笑。

他果然卸下防备,左手抵在车上,右手用枪杆抬起我的下巴:“哟,挺上道啊美女?”

强烈的口臭差点没给我熏过去,看看那满口大黄牙,也不知道多久没刷牙了。

不过想来也是,末世之后的水源被污染,连喝得水都不多,刷牙更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我屏住呼吸,假意挽住他的脖子,暧昧地盯着他的眼睛,却快速地说了一句:“我要筷子。”

“什么?”

他刚要诧异,下一秒瞳孔骤然放大,捂着脖子满脸惊恐地看着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干掉了。

尸体软软地倒下,而脖子上赫然是一根金属筷子。

我捻着指尖的血迹,凑在鼻端使劲儿地闻,鼻腔瞬间得到拯救:真他妈好闻。

第一次杀人,轻轻松松,不过如此。

血脉中,沉睡的嗜杀因子开始苏醒,我此刻通体舒畅,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分外满足。

只可惜还没闻够,那血迹就被雨水冲刷而去。

不过没关系,剩下的几个男人看到这一幕,全部都怒气冲冲地冲向我,试图为胡子男报仇——这么多鲜血上赶着让我收割,从谁开始比较好呢?

想着这个问题,活了二十二年的我,第二次发自真心地笑了。

上一次,是爸妈去世的时候。

熊熊火光照亮半个天际,火海中挣扎的人影,撕心裂肺的惨叫,人肉烧焦的味道……都那样鲜明地刺激着我的感官。

画阳在旁边痛呼呐喊,爷爷瘫在地上几近晕厥。

唯有我,不哭反笑。

没人知道,那晚的我不是因为害怕电影里的丧尸而睡不着觉,是因为太喜欢,兴奋得睡不着觉。

六岁的我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个怪物。

我痛恨自己居然还笑得出来。

从那以后我便把怪物封锁,死死地压制,不展露一丝一毫,然后当了十几年的温柔善良小仙女。

一朝释放,便收割十条人命。

轮到最后一人时,我已经完全杀了红眼,哪怕对方早已咽气,筷子还是一下接一下扎个不停,直到手上脱力,才趴在尸体上嚎啕大哭。

迟到16年的眼泪,终于在此刻爆发。

为了被我害死的家人,也为了到头来还是免不了沦为怪物的我自己。

……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停止哭泣。

爷爷不知道在身后看了多久,目光复杂。

我抬头,看到一只白色的雨伞,花样是一株向日葵,我认得,这是我的伞,平时就放在玄关处的伞架上。

圣洁而温暖,是我当初选择它的理由。

执伞人是一位少年,我也认得,是前几天被我从天台上救下的那一个。

他全身湿透,左胳膊有一片丑陋的伤疤,像是被人活生生刮去一块肉,白净的衣服不再白净,全是血污。

只有一双眼睛清澈如初,黑亮的瞳仁像是引人跳进去的深渊。

“啊。”

心脏发出感叹。

再次见面,我还是被他干净的气质所惊艳。原来真的有人长得不妖不媚,却一眼就能将人摄魂夺魄。

相由心生。

如果走在街上,我就会狠狠地羡慕一些路人,那些或朝气阳光,或静美温和,总之没有一丝阴霾的路人。

不像我,再怎么努力也除不去眼底的戾气。因为自己不曾拥有,所以格外欣赏一些干净纯粹的东西,尤其是人。

他以惨烈的末世为背景,以我罪恶的现场为对照。

却依旧白得发光,眼神中的关切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恰如头上这把伞。也不知他站在这里为我撑了多久的伞。

我站起来,把伞推到他的头上:“送你了。”

不等他反应,就顾自转身去搀扶爷爷进屋。少年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进来把门锁上。”

听到我的准许,他这才松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跟进了屋。

我和爷爷各自在房间换好干爽的衣服,期间那少年一直站在客厅角落,双手紧紧地捏在一起,是一种局促不安的姿态。

像只浑身湿透的流浪猫,第一次被主人领进门,一动也不敢动。

怪惹人怜爱的。

我从画阳的衣柜翻出一件白体恤和一根牛仔裤给他。

“给我的?”

“嗯。”

他受宠若惊,道谢后进了画阳的房间,再出来时,恍惚间还以为是画阳出现,惹得爷爷又是一阵伤感,赶紧用袖口擦了擦眼睛。

我靠在沙发上,眼神示意他坐到我前面来。

“你怎么在这?”

他两腿并拢,坐相十分乖巧:“你走后没多久,我们又遇到丧尸,有两个同学被咬,因为动静太大招来了一伙人,他们解决了丧尸,本以为是来帮助我们的,没想到却把我们抓了起来,然后……”

他下意识捂住手臂上的伤疤,似乎想起一些可怕的事。

“他们丧心病狂,居然……我们想逃,可没走多远就被发现了,两个同学被当场打死,只有我是活着被抓回来的,王老师和沅哥逃了出去,他们分了一半人去追,约定今晚在这里汇合。”

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看着他的伤口,不难猜到他们遭遇了什么。

末世食物短缺,即便有,也被人扫荡一空藏了起来。在极端饥饿的情况下,人类往往会把目标定在同类身上——同类的肉也是肉,不是吗?

不仅如此,王柠叶还是个大美人,加上两个细皮嫩肉的女高中生,而歹徒全是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她们会遭遇什么,也不言而喻。

少年身上只有这一处伤口,说明他不是第一个遭殃的,其他人只会比他更惨。

爷爷显然也猜到一些,他心软地摸了摸少年的头,安慰道:“孩子,你受苦了。”

对陌生人,我没什么同情心,但爷爷差点也落入歹徒之手,如果我晚回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从河西镇到这里,明明是往城市的方向,丧尸会越来越多,歹徒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路线?”

“被丧尸潮逼过来的,他们听说省城那边有安全基地,本想顺着高速公路前进,没想到路上全是丧尸。”

丧尸潮?!

我目光一凛,急忙追问:“丧尸潮离这有多远?”

“嗯……我们天亮时在松山那边遇到,半小时后在洞天隧道甩掉的。”

完了。

这么说,愉塆镇岌岌可危,如果不改变方向,丧尸潮很快就会移动到这里。

至于另一半歹徒会不会在天黑之前赶到我家,我完全不放在心上。

我来到窗前,眺望远处的韩山。

小时候我们家住在山顶,老宅被烧后,为了生活便捷这才搬到山下居住。

如今山下不安全,山顶反而成了好去处:韩山陡峭,除非被吸引,丧尸一般不会往高处爬。

“爷爷,收拾东西,我们上山!”

邻居家有一户爷爷奶奶至今住在上面,我打算去投奔他们。

10

我扶着爷爷上车时,少年在身后给我俩撑伞,绕到驾驶座这边,少年还在为我撑伞,回头看到他淋湿的肩膀:“行了,你也快走吧。”

他面露诧异:“我不跟你一起走吗?”

我:“说什么呢,我跟你又不熟?”

不能因为你长得好看就赖上我吧?

看看我这满满当当一车的物资,我除了自己跟爷爷,根本就没有预留多余的位置,从一开始就没有接纳陌生人的打算。

在丧尸小说和电影里,主角都喜欢收队友,可我不喜欢。团队的力量固然强大,但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比你弱的可能是拖油瓶,比你强的可能会抢物资,遇到危险说不定还把你推出去挡丧尸。

少年的眼神很受伤。

我才不管他楚楚可怜的模样,无情地关上了车门。

然而这一举动却引发爷爷的不满,汽车刚起步,他就嚷嚷着停车:“你怎么能抛弃一个孩子?”

“抛弃?我们跟他本来就不熟吧?”

“那也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那儿啊。”

丢在那儿又怎么了。我理所当然地回答:“他不跟我们又不是活不了,我为什么要带上一个累赘?”

“……”

爷爷不说话了。

我以为话题就此揭过,不料几分钟后,他突然冷冷地来上一句:“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一头雾水。

“你以前多善良啊,遇到乞丐会捐钱,遇到流浪动物会联系救助站……你再看看你现在,杀人不眨眼,明知道丧尸要来却见死不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无情?”

“……”

行吧,我算是听懂了。

果然还是介意我刚才杀掉那群歹徒啊。可如果我不杀他们,难道等着他们来杀我们吗?

而且我只是不想陌生人同路,怎么就成了见死不救了?丧尸潮还没来,那少年有手有脚能跑会躲,又不是只有跟着我们才能活下去。

想到这里,我也开始委屈动怒。

“画建成老师。”

我的语气比他更冷:“您忘了吗?您孙女体内有87%的反社会人格,善良不是我本性,那是您教的。残忍无情才是我原本的模样,你明明比谁都认定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那年大火,面对亲人离世我一滴眼泪未掉,爷爷有所怀疑,便带我去做了人格测试。当测试结果出来后,他对我的管教瞬间比之前严格数百倍,连一只蚂蚁都不准踩死。

他教会我是非黑白,正义和善良,却又一直防着我。

家里的小猫把我抓伤,我还没反应过来,小猫就被一把捞走,仿佛下一秒我就要对小猫不利。

邻居小孩想要我的玩具刀,我递出去的动作被误以为要给人来上一刀,赶紧拽着我回家。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了。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用87%的绝对优势去压制区区13%,或许能压制一时,但绝对压不了一世,说不定哪天就爆发了,对吧?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那么难受地压抑本性,那么努力地学习善良,如果末世不来,我真能当一辈子的小仙女,却始终不能让你放心,付出的努力从未得到肯定,我不沮丧吗?我不难过吗?”

听完这番控诉,爷爷一时怔在原地。

空气仿佛凝滞。

我扭过头去不看他,视线在后视镜上随意一瞥,却看到惊讶的一幕:那少年不知从何处搞来一辆自行车,就在我车屁股后面狂追。

硕大的雨点拍打着脑门,衣摆被吹出风的形状,裤管被泥水溅湿溅脏,他却不管不顾,目光坚毅地只盯着前方。

疯了吧。

自行车怎么可能追得上汽车?

有这功夫还不如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此刻正在气头上,可不想停下来等他,反手就是一个加速,冷眼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车轮突然打滑,他连人带车摔在地上,大概是因为疲累,他没有站起来,而是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面朝我离开的方向,一脸绝望。

眼看他就要彻底消失在后视镜里,我却猛地一个刹车,轮胎和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伴随一股烧焦的浓烟。

顺手拦住身体前倾的爷爷,再凑近观察少年身后更远的地方,那里有许多密密麻麻的黑点,还会移动——不是丧尸,又是什么?

这丧尸潮来得也太快了。

少年还在原地,如果不等他,他很快就会被吞没。

无奈之下,我只能倒车回去,不情不愿地接纳这个队友,摇下车窗丢出两个字:“上车。”

他一脸的不敢相信,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站起来拉开车门,却顿住了。

“这,满了。”

他看着我,一脸无辜。

我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副驾驶,能不能快点?”

他被我凶住,一路小跑绕到另一边上车。爷爷非常开心,主动让出一半的座位。

眼看后视镜里的黑点近了不少,不等他坐稳,我直接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少年的身上湿哒哒地滴着水,他尽量用手接在掌心,却依然打湿了座椅,白净的脸颊染上一抹羞愧的红色。

我自认没做错什么,却莫名有种欺负了他的感觉。

我刚才,语气是不是太冲了?毕竟惹我生气的又不是他。

想到这里,我瞪了一眼爷爷,都怪你。

但爷爷丝毫没有接收到我的眼神,他一心翻找毛巾,想给少年擦一擦。可惜翻了半天也没翻到,最后还是我看不下去,反手就拽出一根递过去:“给。”

爷爷投给我一个赞许的眼神:就是,这才对嘛。

我看都懒得看。

“谢谢姐姐。”

少年诚惶诚恐地接过去,他指尖微凉,我肌肤温热,相触的瞬间又如触电般弹开。

“你叫我什么?”

“姐,姐姐……你不喜欢吗?那要不然,我换一个?”

“算了,就这样吧。”

称呼无所谓,只是声音太软了,受不了。像是用画阳以前教我的抚摸小猫的手法,轻轻揉捏着心脏。

我不再跟他说话,摒弃杂念专心开车。倒是爷爷跟他唠了起来:“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盐,爷爷。”

“哪个yan?”

“食盐的盐。”

苏盐。

我默默在心里复念一遍,干净清冷的感觉,倒是人如其名。

大雨已然停歇,距离韩山已经不远,这条路通往山顶只上不下,我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往前,以确保消失在丧尸的视野,它们看不见我们上山,就不会尾随我们上去。

可临到山前,好运气却并不站在我们这边。

一条山体滑坡留下的巨大沟槽,从山顶一直延续到谷底,正好把盘山公路一节一节通通破坏。

“……”

就,前路不通,后有追尸,这情况怎么看怎么要完。

11

下车,爬山吧!

我在一秒内做出决定,从车里拿出几个黑色应急逃生包,这是我事先装好的,里面必要的生存物品全都有,遇到这种不得不弃车而逃的情况,背上黑包直接就可以走。

爷爷和苏盐都很疑惑,路都垮了还上山干什么?万一遇到二次滑坡就不好了,不如在山下找个地方歇脚。

“不行,后面那么大一堆丧尸,只有上山才能安全。”

“什么?”

“丧尸?”

两人同时出声,同时回头张望,没看到丧尸的身影,又同时松一口气。

显然他俩谁都不知道丧尸潮已经逼近。但爷爷没看到就算了,苏盐居然也不知道?

我疑惑:“你不是为了躲避丧尸才追车的吗?”

他摇头否认:“我只是想跟着你。”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是自然表露的真实想法。我耳朵一热,那语气似乎可以理解为:就是单纯想和你在一起。

不怪我神经敏感,这小孩看我的眼神实在算不上纯洁。

难道因为我救他几次,就对我有了滤镜?

或许吧。

当务之急还是逃命要紧,眼看天色渐暗,野山林本来就不好爬,一会儿全黑了就更不好爬。

爬到半山腰,透过树叶眺望远方,可以看到丧尸大军朝着这边前进,在尸群前面两公里处,有七八个黑影。

不等我看清是人还是丧尸,前面的爷爷突然脚下一滑,我下意识伸手去接,结果自己也没站稳,就在我以为要摔跤时,后背撞入一个结实的胸膛,胳膊被人攥进手里,回过头,额头擦过某人的鼻尖。

苏盐在身后扶住了我,我顺势扶稳了爷爷。

“谢谢。”

头皮发麻,因为不习惯跟不熟的人产生肢体接触,我赶紧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

一路无话。

到达山顶时,天已经完全大黑,伸手不见五指,必须借助手机的光亮才能前进,但也只能把亮度调整到最低,否则光线太强可能会引来丧尸。

顺着记忆里的小路,路过两户并排的遗址,那是以前我们家和画阳家的房子,可惜现在看不清楚。

这里原本高低错落地住了几户家人,当年我们家搬走后,邻居们也陆陆续续搬走了。只有胡家的爷爷奶奶一辈子无儿无女,至今还愿意呆在这山顶,守着祖传的老房子。

走到近前,刚推门就是一股扑面而来的腐臭味,捂着鼻子来到卧室,在床上发现两位老人携手的尸体,看样子已经去世有一段时间了。

“去把俩人埋了吧。”

对这种情况,爷爷是不可能袖手旁边的。

我没说话,用床单把尸体裹着背到屋外,放在足够远闻不到臭味的地方就不管了,因为不想体力浪费在挖坑上。

爷爷见我这么快就返回,猜到我没有埋人,无奈地数落我两句,倒也没舍得说重话,大概是体谅我爬山爬累了。

苏盐在厨房搜索一圈,回来告诉我一个坏消息:“姐姐,没搜到食物,水也是浑浊的,不能喝。”

哦,看来二老是活活饿死的。

苏盐满脸失望,爷爷捏着他的肩膀:“没事,我从家里带了面条和两瓶水,一会儿煮面吃。”

“不用了。”

我关上大门,遮住窗户,打开手电筒功能后把手机放置在高处,屋内顿时亮堂起来。

招呼两人到桌前坐下,按照爷爷的喜好给他点了几个菜:梅菜扣肉,麻婆豆腐和臊子蒸蛋。

又给自己点了红烧排骨,凉拌茄条和素菜煎蛋汤。

一瞬间,食物的香气充满整个屋子,将残留的腐臭压下去一大半。

两人惊地差点跳起来,就跟见鬼一样看着我。

“应该是异能,不用大惊小怪,”我平平淡淡地解释,“我看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末世来临后一部分人会觉醒超能力,我应该就是这种情况,”

“可是,可是这也……”

话是这么说,爷爷还是缓了好久才接受,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很快就高高兴兴吃了起来。

毕竟连丧尸这种东西都能出现,异能也不算什么了。

苏盐是年轻人,接受能力更强,此刻正用星星眼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神仙大佬,让他特别崇拜。

我性子再冷,也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主动问他:“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

“那我要菠萝咕噜虾!酸汤肥牛!咖喱牛腩!可乐鸡翅……”

我:“……这么多,你吃的完吗?”

到底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孩,一说到好吃的,笑容藏都藏不住,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和之前小心翼翼生怕惹我不快的模样完全不同,现在才放开了一点。

被他的好心情感染,我也不豪气一回,把他想吃的想喝的统统都召唤出来,还附加两个素菜,注重营养均衡。

看着这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他后知后觉自己点得有点多,都不敢下筷子了。

“吃吧,吃不完也没事,我们浪费得起。”我语气温和地说。

既然已经接受这个队友,态度自然不该再冷淡。

虽然光线昏暗,但还是看到少年的眼中闪过错愕,很快脸上就浮现一抹熟悉的红,乖乖巧巧地回了一个“好”字就不再与我对视,大口大口地开始扒饭。

“你正在长身体,多吃一点也没关系,不用害羞。”

“就是,多吃点,别不好意思,”爷爷接过我的话,他平时胃口小,此刻却也吃了两大碗白米饭,“没想到在末世还能吃到一顿正儿八经的饭,悦悦,你这异能还真是不错!”

我点头,深以为然。

末世刚来的时候,我还是害怕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但自从有了这个异能,生活就有了底气。

吃到一半时,少年的脸上掉下一颗反光的东西。凑近一看,才发现这家伙两眼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居然哭了?

我:???

看来末世一个月,这孩子真是饿坏了啊。好不容易吃顿饭,可不得哭一哭。

我悄悄摸向裤兜,拿出一包便捷卫生纸,可来不及递给他,爷爷就抢先站起来绕到他身边坐下。

“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

“没事的……爷爷……我就是……太感动了。”

“瞧你这孩子,一顿饭有什么好感动的。”

“就是,一顿饭而已,姐姐我最不缺这东西,以后想吃多少吃多少。”

这小模样眼泪花花可怜兮兮的,我看着都心疼。

“不是……不是饭感动的……”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我,“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有人对我这么好。”

好?

我这也不算好吧?对我来说,饭菜不过是随口就能叫来的东西,不管给多少都不会心疼。

真正对一个人好,应该是舍得把自己缺少的东西给他。

我这顶多就是顺带——总不能我和爷爷大吃大喝,却让他在旁边干看着吧?

正想着,无意间耸了耸鼻子,空气里的尸臭似乎浓了一些。

“嘘!”我按住少年的手,“别哭了,安静。”

他立刻闭嘴,虽然本来就没有哭出声。

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不是很清楚,关掉手机灯光,轻手轻脚地来到屋外,尸臭果然比之前浓郁许多,嘶吼的声音也比之前更大,难道是山下的丧尸越来越多的缘故?

爷爷跟在我后面:“怎么了?”

“不对劲。”

我再往前走了几步,闭上眼睛仔细分辨,隐约听见四周的山林传来不同寻常的声响,似乎有人穿行其间,踩响了脚下的枯枝烂叶。

可是不应该啊,没有受到吸引,丧尸怎么可能会上山?

除非……是我刚刚看到的那七八个黑影。

“苏盐,你当时是不是说过,那群歹徒分出一半,追王柠叶去了?”

“对。”

“大概七八个人?”

“对。”

人数也对上了,应该就是那群人。

他们不会也逃上山吧?万一把丧尸引上来,为了寻求庇护,他们一定会躲进这间房子,到时候这房子就是丧尸群攻击的对象。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再呆在这里。

但山顶总共就这么点大,除了这房子,还能躲去哪?树上吗?

不,还有一栋建筑可以把丧尸拦在外面。

那就是猪圈。

猪圈修在斜对面,跟房子隔了一段距离,圈里的猪早就被吃掉,此刻空空荡荡。外面月光太亮,反而显得猪圈里漆黑一片。

我们各自背上自己的背包,躲进去后又搬来几块长木板搭在头顶,彻底掩盖住身形,只要看不见听不见,就不会被发现。

圈墙是牢固的木板横着架在一起的,除非受到巨大的冲撞,一般还是挺牢固的。透过板与板之间的缝隙,我们紧张地观察着外面。

说起来……我跟猪圈,这是什么孽缘。

大概十分钟后,一群人影急匆匆地进了对面的房子——我果然没有料错。

他们紧闭大门,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我们蹲在猪圈,同样连大气也不敢喘。

不多时,一只摇摇晃晃的身影朝猪圈走来,凭着蹒跚的步伐,我判定那是一只丧尸。

在他靠近猪圈的那一刻,我毫不犹豫飞出一根筷子,刺穿木板,精准爆头。

然而下一秒,几滴血珠穿过缝隙溅到我的脸上,我就知道我错了。

温热的,带着甜腥香味的,和丧尸那粘稠恶臭的腐血不同,是活人的鲜血。

“……”

这真是意外。

我下意识看向爷爷的方向,伴随一种干完坏事的心虚。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爷爷并没有说什么,应该没有发现?

我借着月光查看那人的情况,筷子从耳后插入,从另一端的太阳穴出来,可以说死的不能再死了。他双眼瞪大,眼里全是死前的惊恐,在月光下格外渗人。

哎。

我心里叹气:抱歉,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库哧——”

又是一阵皮肉被利刃所伤的声音。

定睛一看,只见前方有个男人拎着一把刀,脚下也是一具尸体缓缓倒下,脖子被削断,只剩一小部分还连着,脑袋诡异地歪向一边。

男人蹲下去查看:“我去,居然是个人?老子还以为丧尸呢!”

嗯……很显然,这是一个跟我犯了同样错误的人。

他没有发现我们,起身后径直奔向对面的房子,敲了敲门,又说了几句什么,很快就被开门放了进去。

我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气。

看吧,没看清楚真不是我的问题,换做别人也一样。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外面一直没动静,我腿蹲麻了,再也顾不上嫌弃猪圈里的肮脏,干脆一屁股坐下来,靠着墙面闭目养神。

又过了两个小时,两只眼皮开始打架,心想这么久都没动静,丧尸肯定没有被引上来。

于是放松心神,直接睡了过去。

梦里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和周遭浓臭的空气形成鲜明的对比,忍不住凑近使劲地闻了闻,可这香味居然还会跑,我心生不满,强行掰过来继续闻。

嗯,真不错。

就在这时,我发现手上的触感不对,好像是一个人的脖子,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两下,还有喉结……

我靠?!

我猛地睁开眼睛,虽然看不见什么,但通过触感不难发现,我靠在苏盐的怀里,正逮着他的脖子,像个老流氓一样疯狂地嗅。

我……我可没想调戏小男生啊。

一秒分开。

“怎么了?”

我的动作碰醒了爷爷。

“没什么。”

我平静地回复。

心脏的跳动却并不平静。

“哦。”

见无事发生,爷爷很快又睡了过去。

我把手机藏在包里,迅速点亮又熄灭,瞥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半,这么晚了,看来丧尸确实没有上来。

“我们先在这里将就一晚,明天看情况再说。”

“好。”

“刚刚我先睡的,这次你睡吧,我守夜。”

“好。”

少年乖乖应了,他确实很困,不一会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我以为他睡着,心里那点别扭渐渐淡去:当事人都没说什么,我紧张个什么劲儿?

不过,他身上真是香的吗?

凑过去再闻一下,没什么味道啊。

难道是不够近?

正当我纠结要不要再凑近一点时,衣袖突然被人扯了扯,吓得我方寸大乱,张口就想狡辩“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打算趁你睡着吃你豆腐哦……”

却听他的呼吸骤然慌乱,语气十分害怕:“姐姐,我们没吃完的饭菜还在桌上……”

12

第二天一早,那群歹徒果然开始搜山,包括猪圈。

好在我们早已有所警觉,躲到了以前老家储存红薯的地窖里,洞口用草木做了遮挡。

当然躲起来不是因为怕他们,恰恰相反,我不想跟任何人产生冲突,尤其像这种坏人,我怕我会杀了他们。

歹徒搜了半天没找到人,只能暂时作罢。

我和爷爷一直决定尽量不露面,等丧尸潮一过,咱们就下山。苏盐表示没意见,虽然我并没有问他。

只可惜,该来的还是会来,想躲的多也躲不掉。

爷爷想上厕所,我随他一起出了地窖,苏盐不想一个人留在洞里,也黏着我一起。

外面没人,爷爷进了草丛。

我余光一瞥,看到猪圈外的两具尸体,走过去查看,发现昨夜被我误杀的是个陌生人,可能跟歹徒是一伙的。而歹徒误杀的那人,却是之前那个叫邢沅的帅警察。

他在这里,那王柠叶呢?

就在这时,我听见屋内传来一阵猥琐的笑声,让人感到生理性的不适。

苏盐瞬间煞白了脸色,他显然知道这笑声意味着什么。

“帮我看好爷爷,在原地等我回来。”

“不要,”他猛地抓住我,全身都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眼底涌出一股泪意,“别去。”

我拍拍他的手,安抚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就算有事,也不会是我。

说罢我掰开他的手,悄无声息地向木屋移动,来到传出笑声的房间外,离得越近越能听清,除了笑声,还有一个女生发出非常痛苦的声音。

这扇窗户并没有遮挡严实,我找到一个小缝看清屋内的景象。

果然是王柠叶。

我还记得上次见她,温柔大方,眼神灵动,美得文静又张扬,像一株白色的牡丹。那是真正的仙女,人美心也善。

我当时就想,她即便不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也该是从小受尽宠爱长大的,比如邢沅,他看向王柠叶的眼神十分温柔,当她过独木桥时,他比谁都紧张。

但现在,邢沅曝尸荒野,王柠叶眼角含泪,绝望地看着天花板,承受一个又一个男人的践踏。

明明早就知道,丧尸的到来仅仅只是开端,法律崩坏,人心尽恶,才是真正的末世。

明明早就清楚,漂亮的女孩子在末世往往会遭遇什么。

明明跟王柠叶不熟,而且我一向讨厌管陌生人的闲事。

可亲眼目睹这一切,我还是愤怒。

我梦寐以求都成不了的仙女,却被玷污。

这一次,

我不再压抑自己。

踹向墙壁时,腿骨传来剧痛,竟是硬生生将墙板从中踹断,屋内的七八只脑袋齐刷刷地转向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在原地。

上方的木板掉下,我闪身躲过,顺势窜入屋内,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就近抓住一人,伸手便是一根筷子将其手掌钉在枕边。

王柠叶眼睁睁看着那血花与床单上的红花合二为一,目光移向我,又是惊喜又是懵逼,竟是没想到会有人来救她,而且还是个女生。

在她愣神时,我扯下蚊帐将她从头盖到尾,同时将她身上的那人一脚踹飞。

霎时间,所有人从惊惧中回神,凶神恶煞地冲向我,乱打乱抓。

打架什么的,我没学过,没有招式,全是感情,逮住谁就插谁:膝盖,大腿,手心,手腕,手肘……专挑这些很痛,但又不致命的部位。

期间,我听见爷爷喊我住手,回头看时,他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

动作迟疑一瞬,殷红的视线有所褪色。

“小心!”

“砰!”

少年的嘶吼和利落的枪声同时响起。

“砰!”

又是一枪。

我左肩连中两抢,却是同一位置,后面那颗子弹硬生生将前一颗顶了出去。

“姐姐!”

“悦悦!”

“别过来!”

开枪的是一个胖子,或许是因为恐惧,这么近的距离居然也没打中我的心脏或是脑袋,也不知该嘲笑他废物还是该庆幸我运气好。

在他开第三枪之前,手臂已经被我的筷子洞穿,枪支应声落地。

“姐姐,你没事吧!”

苏盐立刻赶到我的身边,手伸到半空准备来扶,却被我一个眼神制止。

爷爷看着我的伤口,心疼到一秒落泪。

可我避开他的眼神,只看向胖子,然后抬起手,一根尖锐的金属筷子出现在手心,泛着冷冽的杀气。在胖子恐惧的眼神中,我朝着他步步逼近。

爷爷拦住我:“悦悦,不要杀人。”

“放心,我不杀。”

我淡淡地回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朝着胖子继续逼近。可爷爷依旧拦着我,他知道此刻的我有多危险,不杀人的意思,就等于会让人生不如死。

“让开。”

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忤逆他的意愿,这让一向慈眉善目的爷爷也带上明显的怒色:“悦悦,听话!”

他寸步不让,可我只觉得烦躁。

体内的每一处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见血,虽然留着这群人的狗命,但我已经想好对应的惩罚。眼看他们失去反抗之力,被钉在墙上或是地上动弹不得,可以任我宰割,接下来就是最兴奋的一步,可爷爷却偏偏不让。

就像一篇小说的情节发展到高潮,却被勒令不准写某些内容一样难受。

“让开!”我咬牙切齿。

“不让!你把筷子收起来!”爷爷疾言厉色。

对峙一分钟。

我忽然笑了。

这笑容让爷爷打了个寒颤,他眼神一沉,作势要拦我,可下一秒,我手上一挥,尖锐的筷子稳稳飞出,精准插蛋,胖子发出撕心裂肺地痛吼。

爷爷大惊:“你干什么!”

“干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既然他们作恶在先,我不过毁了他们作案的工具,有什么不对?”

我接连飞出八根筷子,一时间屋内全是杀猪般的惨叫,或者直接昏死过去。

“啪!”

一计响亮的巴掌落在我脸上。

“别人作恶你也作恶吗?杀人伤人的本质就是恶,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无论你的理由有多么高尚!而且犯了错,也该给予相应的改过机会,怎么能一上来就做出如此残忍的事!”

爷爷气得浑身发抖,险些要站立不住:“我果然教不好你。”

他此刻对我失望透顶。

“你从小心思就坏,亲眼看着父母和弟弟惨死,你不哭反笑,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变态的孙女?这些年要不是我拘着你,你是不是早就杀人放火了?”

“现在末世来了,你很开心?社会崩坏,法律和道德失去约束力,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受到惩罚。什么路见不平,你以为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有了正当的理由,就可以随意滥杀了?”

“我没有……”

我下意识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反驳的底气。

爷爷的话字字诛心,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沸腾的血液突然就降温到零下。

“不是的,”王柠叶裹着蚊帐站出来,“这位爷爷,虽然画悦的手段是残忍一些,但我很感谢她的仗义相救,你不应该这样说她。”

爷爷戚她一眼,一个外人能知道什么?他指着我继续骂道:“怎么不应该?我就该好好骂她一顿清醒清醒!这丫头天生反社会人格,她救你不过是顺带,我看,伤人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王柠叶:“……”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我打断:“不用为我辩解,爷爷说得没错。”

“你也知道我没说错?昨天晚上你杀人,我只当你没看清,可你的手法太熟练了,熟练地让我害怕;昨天下午你杀人,我只当你是为了救我,可正常人杀人,谁会一脸享受?这之前你还杀过多少人,是我不知道的?”

“没有了。”

“没有最好!”他蹲下去查看那些人的伤势,冷冷地命令我,“把筷子收回去,再拿些伤药给人治一下,别又闹出人命。”

我依言照做,挨个把所有筷子全部拔出,手法利落又粗暴。

“你轻点!”

我没听,快速拔完最后一根:“筷子我拔了,但药我是不会给的。”

说完我不再看爷爷的脸色,一股疲惫的感觉席卷全身,我想出去透透气,转身却看见苏盐复杂地望着我。

不愿分辨他眼中的情感,我狼狈地躲开,最丑恶的一面揭露在他眼前,我就像个被打回原形的妖怪,无处遁形。

绕过他,逃也似的跑出门外,来到另一端的悬崖边。

山谷中回荡着丧尸的嘶吼声,低头俯瞰,谷底是密密麻麻的丧尸群。

一时间,我竟看得有些出神。

左肩的枪伤使我站立不稳,险些摔下去的那一刻,手臂被人用力一拽,下一秒,我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姐姐,你没事吧?”

是苏盐。

我抬头,看到他脸上的担忧与惊慌:“你不要想不开!”

“噗。”

我笑了。

正好浑身没力气,就靠在他身上休息一下吧:“我没有想不开,伤口太疼了,没站稳,谢谢你拉住我。”

少年长舒一口气:“哦,那就好,你的伤要不要处理一下?”

我没有理会他的提议,眼睛继续盯着谷底,自顾自地呢喃:“弟弟,你说有没有人自小就生活在悬崖边的?她小心,谨慎,不敢踏错一步,否则就会坠落下去沦为丧尸中的一员,变成只知道嗜血的怪物。”

或者用爷爷的话说,她现在已经掉下去了。

“如果她体内没有那13%的善良人格就好了,就做个纯粹的恶魔,不逼迫自己做天使,不用压抑本性搞得自己不开心,杀了人伤了人,也不用自责。”

其实爷爷说的没错,我被愤怒冲昏了头,借着正义的理由发泄自己的欲望,我或许真的是一个大坏蛋。

“不是的。”

苏盐捧住我的脸:“你不要这样说自己,你不是怪物,不是恶魔,你就是天使。”

“姐姐,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

小孩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果只是安慰我,那大可不必。我作势要推开他,却看到他真挚的眼神,他没有说谎,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这个认知使我心中一烫。

“虽然不能切身体会你的感受,可我只是听说就能想象,用13%去对抗87%这个过程一定很痛苦,换作别人肯定压不住体内的嗜杀冲动,可姐姐你做到了。

你宁愿压抑自己也要维持善良,宁愿自己不开心也不想伤害别人,这样的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比你更好了。”

是……吗?

震惊如我,久久不能回神,原来在他眼里我是这般好的人?就连我自己都不曾知道。

“可是……我刚刚才废了一群人……爷爷说我从小就坏,王柠叶也承认我手段残忍……”我小声提醒他这一事实,心里却暗暗期待,不知道他会怎样为我洗白?

“姐姐,你不坏。”

“坏人是不会自责的。”

他的声音好温柔,拥抱我的双手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我眼波微动,不知不觉沉溺其中,仿佛在濒死的边缘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

只要全世界有一个人肯定我不是坏人,我就能活下去。

“还有呢?”我迫切地想要索取更多的肯定。

“我很开心,是他们被姐姐打败,而不是姐姐落到他们手里……因为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坏人。

爷爷说末世失去法律,没有人约束你,他说得不对,你从来都不是被外力约束,你是自愿约束你自己。哪怕到了末世,也帮助过许多像我这样的陌生人,也对王老师的遭遇感到愤慨。

而那些真正的坏人,他们抢夺物资,伤害女人,甚至相食同类。

末世之前,法律可以制裁他们、保护受害者,可末世之后,我们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所以姐姐,你做得没错,你不仅救了王老师,保护了爷爷和我,更保护了你自己。”

他把左边的胳膊拿给我看,上面的疤痕几乎有手掌那么大,跟周围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丑死了。

“你看,如果是我们落到他们手里,不仅要供他们发泄兽欲,还要割肉给他们吃……姐姐,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害怕你打不过他们,害怕你也遭受我和王老师遭受过的那些,害怕你也被割肉……”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好看的双眼流下一行清泪。

心尖骤疼。

什么叫“他和王老师遭受过的那些”???

他把自己和王柠叶的遭遇同等化,难道他也……是了,虽然是男孩子,可他长得清秀漂亮,甚至比女孩还要讨人喜欢。

刚降下去的愤怒再次升起,从脚底板直冲脑门,烧毁所有的理智。

如果说刚才我还觉得惩罚已经足够,那现在我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用筷子戳他千万个窟窿,不,筷子太细,得用吹火筒,把骨头都戳烂……

感受到自己的状态不对,我踮起脚尖,在少年的眼睛落下轻轻一吻。

他皮肤微凉,眼泪更冷。

下一秒却猛然升温。

我过了许久才退开,看到他整个人从脖子根红到耳朵尖:“你,你,你干嘛……”

竟是连说话都结巴了。

方才严肃的氛围一扫而空,空气变得有些暧昧。

理智回笼的我平静地解释:“不好意思,降个温。”

“……”

他卡住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倒是降温了,温度全转移给我了。

看得我有些好笑。

“走吧,我们回去,”我拽住他的手,“去给你报仇!”

“啊?”

“敢欺负我的人,那么点惩罚怎么够!”我依然泄露着杀意,但这回不一样,经过降温,不会再伤到我自己。

长久以来,我害怕自己的嗜杀人格,害怕成为一个坏人,害怕背负罪孽,可现在心结解开,整个人豁然开朗,心态前所未有的健康!

苏盐的身体扭作麻花状,两只手包裹住我的手,像个羞涩的小媳妇:“好,我是姐姐的人,姐姐给我报仇!”

我:???

不是,这家伙想什么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想老牛吃嫩草啊……

来不及解释。

回头一看,丧尸群不知何时竟已从四面八方涌上山顶,我们站在崖边,这里本身丧尸嘶吼的回音就大,导致我一时竟没有发现。

不过稍微一想就知道,定是被先前的两声枪响吸引上来的。

现在发现也晚了,尸群已经将我们和爷爷所在的房子远远隔开,根本过不去。

我只能大吼着让爷爷躲进柜子或者箱子之类的地方,希望能逃过一劫。声音把丧尸群吸引过来,我和苏盐反倒无处可躲,背后就是悬崖。

13

“看到下面那块凸起的大岩石了吗?”

“看到了。”

“等下我们就藏到那石头下方。”

“啊?”

“别多说了,快跳!”

我拉着苏盐一跃而下,跳崖可能会死,但不跳一定得死。

快要触崖时,我抽出包里的吹火筒狠狠地插向崖壁,金属和岩石产生剧烈的摩擦,缓冲一段距离后,顺利来到悬崖中央那块凸起的大岩石上方。

“你怎么样?”

我一手抓着深深嵌入岩石的吹火筒,低头看向另一只手抓着的苏盐,肩上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痛。

他晃了晃脑袋:“我没事,就是磕了一下。”

说完他查看脚下,岩石距离他脚面已经不远,干脆放开我的手直接滑了下去。我放开吹火筒紧随其后。

“姐姐,你还好吗?”

他心疼地看着我的肩膀,那里被血液浸红了一大片。

“能撑住,现在不是管它的时候。”

头顶已经开始掉落丧尸,我俩随时有被砸中的风险。我唤出筷子,一根一根地往岩石里插,抓着筷子借力,我们顺利转移到岩石下方。

周围掉落的丧尸变得密密麻麻,仿佛下了一场雨。好在有岩石作为遮挡,我俩暂时安全。

我甚至在脚下也插了一排筷子,刚踩上去就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安全感直线上升,背包也卸下来挂在筷子上。

苏盐第一时间从包里翻出纱布、碘酒和外伤药,小心翼翼地为我包扎。

趴在微微倾斜的崖壁上,忙活半天,我确实有些累了,闭上眼睛安心接受他的服务。

虽然活动空间不大,挂在悬崖上生命随时都有危险的滋味也不好受,但这已经是目前唯一的避难所。

我把衣服脱下来一点,第二颗子弹还卡在我背里,苏盐用一双尖细的筷子试图帮我夹出来,试了几次都不成功,疼得我直冒汗,他却好似比我还要紧张,流的汗比我还多,刘海都打湿了。

“你紧张什么?放心夹就是了,干脆一点,磨磨蹭蹭的我更难受。”

“哦。”

他干脆凑近一些,仔细地观察伤口内部,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皮肤上,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我偏过头,正好对上他挺翘的睫毛,左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怪不得他那么娇软爱哭。

近距离的颜值攻击,看着一些漂亮的小男生,仿佛连伤口的疼痛都缓解不少。

“夹出来了!”

漂亮的脸蛋绽放一抹漂亮的笑容,一抬眼,却发现我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手一抖,刚夹出来的子弹连带着筷子一起坠落悬崖。

“姐姐,你,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少年神情羞涩,我却故意扭头转向另一边。

我才不会承认,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想老牛吃嫩草。

“你多大了?”

“十六……马上十七了!”

“那行,我再等两年。”

……

不知不觉间,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呼啸的风声外没有任何动静。

“喂,苏盐,丧尸群好像走了。”我拍拍身边的人,回答我的却是痛苦的呻吟。

这时我才发现他脖子上有一片已经干掉的血迹,是头发里流出来的,拨开头发,赫然是一个大血洞,血已经止住,结了一层软软的血疤。

我慌了,想起跳下来时他说过磕了一下,我本来以为没什么,没想到这么严重,而且他肌肤滚烫,竟发起了高烧。

我看向崖下的公路,我的车还停在那,车上有退烧药。

将苏盐背到背上,我艰难地插着筷子,一点一点地挪向旁边的山林,手上磨出一层血泡,再硬生生磨破,手心面目全非。

顺着山林一路往下,运气挺好,没有碰到丧尸。

一到车上我就翻出退烧药给苏盐喂下去。解开衣服查看他还有没有其他伤势,却发现他伤的比我想的还要严重:两边肋骨处都有血迹渗出,显然里面有内伤。

怎么办,这些伤我根本处理不了,必须去医院寻找专业的医生和设备。

可是……我看向山顶,爷爷还在上面,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纠结过后,我还是决定先带苏盐去医院,晚一秒他可能就一命呜呼了。想到这里,我掉转车头,朝着市区疯狂前进。

但路程并不顺利,越接近城市,路上报废的车辆就越多,直到最后怎么绕都绕不过去,我不得不背着苏盐下车步行。把身体暴露在外,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但我别无选择。

“苏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为了让他保持清醒,我一边走一边搭话一边警惕着四周,一旦有丧尸靠近,我立刻飞出筷子解决威胁。

大概是退烧药终于起了作用,他的意识恢复一丝清明:“姐姐,咱们从崖上脱困了?”

“嗯,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猝不及防咳出一滩血。

见状,我急忙加快了脚步:“你别说话了,免得牵扯了伤势。”

“姐姐,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一定,我不懂医,看不出你伤的到底致不致命。”

只能到了医院再说,希望运气好点,能遇见个活着的医生。说到这里我就想起李姨,如果她在的话,苏盐肯定不会有事。

“可是姐姐,我眼皮好沉。”

“不行,你一定要保持清醒。”

“那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你想听什么。”

“想听你的过去,只要是关于你的,我一定保持清醒,一字不落地,全都听进去。”

我想了想,还真有一件事可以讲:“刚刚我把自己的车抛弃了。”

“车对你很重要?”

“嗯,很重要。”

我停下来歇了一口气,而后继续前进道:“你只见过我爷爷,但你不知道,我还有个堂兄叫画阳,小时候一场意外,他和我的父母都没了,只能跟着爷爷生活。

爷爷是老师,工资微薄,为了供我俩读书长大,他下班后还得去干一些赚钱但辛苦的力气活,也欠了很多债。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画阳什么都不敢买。

他成绩好,考上重点大学,边工边读,入学没多久就再没向家里要钱,还时常给爷爷打钱。

我成绩不好,高中毕业就开始工作,但我运气好,开了一家风铃店,生意很好,家里的欠债很快就被还完,便让画阳专心学业,不要再搞那些没营养的兼职,大三大四的学费、生活费,我来帮他出。”

“姐姐好厉害。”

“还行吧,画阳也很厉害,毕业后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待遇很高,和嫂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而我顺着新媒体的发展开始剪辑视频,没想到就火了。我拿着暴富的钱,偷偷买下一套房子,想送给哥哥嫂子作新婚礼物。

可我什么都还没说,这俩人就把他们自己攒下的婚房钱拿出来,再加上一部分贷款,给我买了这辆越野车,连驾校都给我报好了。而原因只是心疼我的工作需要东跑西跑,没车的话很不方便。

我当时特别感动,因为这辆车的价格非常贵,车贷至今都没有还完,画阳不许我帮他还,他一定要自己还。”

苏盐搂住我的手紧了紧,微弱的鼻息喷洒在我的脖间:“嗯,这么重要的车,一定要找回来。”

“再说吧,就算找回来,说不哪天还是得弃车。”

“都怪我。”

“这怎么能怪你?”

“我要是不受伤,姐姐就不用去城里找医院了。”

“那倒不是,我本来也要去一趟城里,之前答应过一个亲戚,去帮她看看她前夫还活着没有。”

“哪个亲戚?”

“我嫂子的妈妈,你不认识。”

“……”

他突然不说话了。

我以为他又要昏死过去,急忙叫了他两声。

“我没事,”他虚弱地回答,“姐姐,我也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故事好不好?”

“行啊,你说慢点,别太用力。”

“好。”

他应声后又沉默了许久,才像是终于酝酿出勇气:“姐姐。”

“嗯。”

“我喜欢你。”

噗。我笑了,“早看出来了,弟弟。”

他这个人太透明了,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一眼就能看到。

“不。”

他微弱地摇了摇头。

“我喜欢你……快两年了。”

“什么意思?我之前没见过你啊?你是说看我的视频喜欢我的吗?”

“苏盐?”

“苏盐?”

没有回应。

圈在我脖子上的手无力地垂下去,肌肤苍白,毫无血色。我停下脚步,视线和心脏都无处安放。

他的鼻尖依然触碰着我,可是喷洒在脖间的鼻息没有了。

时间静止,世界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反应过来时,眼睛里一片模糊,抬手擦拭,却摸到一手的湿润。

我居然流泪了。

……

苏盐死后,我在山坡选了个朝阳的好位置将他埋葬。

此处距离市区已经不远,来都来了,我干脆直接进城去寻找郁忠。

本以为这个过程会很曲折,没想到出乎意料地顺利。因为从末世第一天开始,郁忠就带着妻女躲在屋里哪儿也没去,靠着丰富的存粮苟活到现在。我顺着地址找过去,直接见到了本人。

刚开始他还不愿意开门,听说我是一个人,这才开门放我进去。

我和他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在两年前画阳和嫂子的婚礼上,他作为女方的爸爸,我作为男方的妹妹兼女方的伴娘。

“你来干什么?”

他十分警惕,对我的到来并不欢迎,目光却放在我胀鼓鼓的背包上,露出贪婪之色。

我轻嗤一声:“放心,我不是来投靠你的,我只是来传句话,帮我的李姨,你的前妻。”

“她有什么话好说的?”郁忠的妻子在旁边插话。

我瞥了她一眼,随即愣住,这眉眼和鼻梁……

“她死了。”我言简意赅道。

“……”

女人立刻闭嘴,拉着女儿去了卧室。

“你说什么,李樱她真的……”

“对。”

“那,她想跟我说什么?”

我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和别的那些秃头啤酒肚的中年油腻大叔不一样,他外形条件不错,人到中年依旧身板挺直。

五官温润,乍看是一张好人脸,但细看之下神态并不清明,说白了就是普通人一个,具有多数人具有的劣根性,也挑不出多数人不具有的大毛病。

就像当初他出轨,但认错态度十分卑微,搞得李姨也不好说什么,仿佛不同意离婚就成了死缠烂打的恶人。

“你凑近点,我告诉你。”我说。

郁忠没有丝毫怀疑,身体前倾主动把脑袋凑到我跟前,我想也没想,抬起没受伤的左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当事人直接被扇懵了:“你凭什么打我!”

“不是我打你,我替李姨打的。”我甩了甩手掌,这一掌用尽全力,不仅打得对方口吐鲜血,我自己的掌心也生疼。

他还想反抗,却被我一脚踩在地上。蹲下去准备传话,他却下意识护住脑袋。

“放心,不会再打你了,我自己对打你是没有兴趣的。”

我掰开他的手,不让他挡住耳朵,然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切换成李姨模式:“郁忠,老娘当初让你走得太轻松,就算你下跪道歉又怎样?我就一定要原谅你吗?你有胆子伤害我,那我打你一巴掌,不过分吧?”

嗯。

郁忠的表情可谓精彩绝伦。

就在这时,他的妻子夺门而出,猛地将我推开,一副护短的架势挡在郁忠身前:“你凭什么打我老公!”

“受人之托罢了,”我站稳后恢复成自己的样子,“话已带到,我走了。”

“……”女人在身后骂骂咧咧,“什么人啊这是!疯子!”

“老公,你没事吧?”

郁忠刚想说没事,一张嘴却掉出两颗牙。

而原本要出门的我,却瞥见墙上的全家福。

一家四口。

男人搂着女人,女人搂着怀里的女孩,三人脸上全是幸福的笑容。

站在后面的少年却面无表情,跟前面格格不入,仿佛不是一家人。只一双眉眼与女人简直一模一样。

苏盐。

我倏然回头,指着照片上的少年问女人:“这是你儿子?”

她明显有些怕我,颤颤悠悠地回答:“是,是又怎么了?”

“两年前,你带着他去参加过我哥哥和嫂子的婚礼?”

“对啊。”

原来如此。

他说喜欢我快两年,两年前正好是哥哥和嫂子的婚礼,那天我做了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时,一个小女孩在卧室门口探头探脑,想出来又不敢出来,好像非常怕我。

“噗。”

看到她我就想起来了,那天我确实做了件引人注目的事。

足以暴露我嗜杀一面的事。

也就是说,苏盐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的阴暗面,却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吓退,反而对我心生爱慕的人。

一时间五味杂陈。

早知道,就对他好点了。

……

离开市区以后,我重新回到韩山。

一片死寂,仿佛之前那场浩大的丧尸潮从未来过,连胡家的老房子都依然坚强地挺立着。

推开大门,饶是见惯了血腥的我也被眼前的一幕冲击得呕吐起来:屋内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残肢和躯干,全都是被乱刀砍下。

王柠叶浑身仅沐浴着一件血衣,正骑在最后一人身上不停地挥刀。

她的右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血窟窿,胸前也不再是女生该有的样子,而是两个圆形的大血疤……难以想象在我离开的这五天里,她都遭受了什么样的非人折磨。

被我的动静吸引,她转过头,用仅剩的左眼麻木地望着我:“你回来了?你爷爷被绑在厨房,你快去看看他吧。”

说完这句,她果断将菜刀挥向自己的脖子,倒下后嘴边挂着微笑:“阿沅,我替你报仇了。”

来不及感慨,我飞奔向厨房。

爷爷被绑在角落,身上到处都是被人割肉留下的伤口,和当时苏盐胳膊上的一模一样,却更多,更密集。

我以为最坏的结果,是爷爷被丧尸潮吞没。

我一路都在祈祷,希望爷爷还活着。

可我没想到,他虽然活下来,却被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我帮他解开绳子,心疼得眼泪直流:“爷爷,醒醒,我回来了。”

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爷爷睁开沉重的眼皮,不确定地呼唤我:“悦悦?”

“是我。”

“你,你快走!别呆在这里!”他突然激动起来,一连牵动好几处伤口,我急忙制止他的动作:“没事的爷爷,坏人已经被王柠叶杀了。”

“都杀了?”

“嗯,都杀了。”

“杀了好,杀了好,”爷爷长舒一口气,这才放松下来,“那,王柠叶呢?”

“她……自我解脱了。”

“……可惜了,多好的一个孩子,”他重重地叹息,情不自禁红了眼眶,复而抬头问我,“悦悦,那天我骂了你,你可怪我?”

“怎么会,你养我长大,教我做人,我对你只有感激,从无怨怼。”

就算偶尔有抱怨,也不过是家人之间正常的小矛盾,谁会真的跟家人置气呢?

“那就好,那就好,”他拉着我的手道歉,“爷爷错了,我不该那样骂你。”

“没关系的爷爷,你只是希望我善良,做个无愧于心的好人,你在我身上倾注了太多,我都知道的。”

“不,有一件事你不知道,你说我不相信你可以一直控制自己,其实不是的。我虽然管你管的严,可我看着你从小就没怎么笑过,整日绷着一张脸,我心疼啊,做长辈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儿孙快快乐乐、无拘无束的?

与其说我笃定你终有一天会控制不住自己,不如说我心底期盼着有一天,你别再控制了。

可真要让你释放本性,我又过不去心里这道坎,我一辈子教书育人,最注重品性善良。可我到底还是错了……”

他艰难地抬手抚摸我的脸颊:“如果我的悦悦都不善良,那这世上就没有善良的人了。只可惜我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

那天我看着你坠崖……我以为……还好,还好你活着回来了。

这些天,他们折腾我一个老头子就算了,王柠叶多好一个姑娘,竟活生生被折磨得不人不鬼!!!

第一天,他们炖了一锅肉,硬生生逼着我们吃,可今天才知道,那竟是王柠叶对象的尸体……一群畜生,枉我当时还给他们上药!”

说着,他情绪再次激动,胸膛剧烈起伏,我安抚许久才得以平静。

经此一遭,他也算见识到真正的人性险恶。

可我却想逃避现在的状况,这状况就像爷爷在交代临终遗言。可他不顾我的逃避,还是一个劲地拽着我。

“悦悦,末世之前,你当了一辈子的乖乖女,现在世界变了,以前那个法治社会不存在了,往后再有欺负你的,你看不惯的坏人,杀了就杀了吧,我的宝贝孙女活下去,活的开开心心的,才最重要。

以前那件事,也不怪你,你不要再自责了,你那时还小,能知道什么?要怪只能怪我这糟老头子不小心,那么大个人了还能把油灯碰倒……我这就,这就下去找你的爸爸妈妈,找你的弟弟,去跟他们请罪……

你只要记住……咳咳咳……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爷爷……爷爷为你骄傲!”

说完想说的话,爷爷迅速消弭,至此永远地离开了我。

可我不想做什么骄傲。

我只想做你的孙女。

……

几日后,我来到省城的安全基地。

基地由军队把控,早早就建好一堵高墙,把丧尸隔绝在外,而且每时每刻都有人巡逻,十分安全。

因为有召唤食物的异能,我在这里受到最大的重视,但除了抽取我的一管血液之外,没人敢拉我去做实验,一是因为我实力够强无人敢惹,二是因为惹了我,就没人给大伙提供源源不断的食物了。

有些意外的是,经过长达数月的调查和测试,除我以外,再也没有发现别的异能者。

好在丧尸也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进化升级。

经过最初的爆发期,喘过气的人类开始有组织有纪律地进行反扑,耗时十年,终于将全球的丧尸清缴完毕,仅剩最后一只。

可偏偏就在所有人松懈、以为胜利在望时,那只丧尸突然变异,速度快如闪电,眨眼就来到我面前。

我来不及反应,脖颈就传来被撕咬的痛。

……

再次重生。

还是当初的竹丛,低坎,猪圈,突然从圈里冲出来的丧尸,直直地扑向嫂子。

我几乎是本能反应,抓起手边的吹火筒就投掷出去,那丧尸连碰都没碰到嫂子一下,脑袋就被钉在了土墙上。

!!!

哥哥和嫂子一脸震惊:“我天,你这反应也太快了!”

快吗?

我怎么感觉我人傻了。

我没想到居然还能二次重生,难道只要我死亡,就会自动回到这个时间点,无限循环?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像前两世一样,来到舅舅家后先去洗澡,把长发剪成短发。随着最后一缕头发落地,我看见锁骨上的红痣又少了一颗,原本有三颗,现在只剩一颗。

我恍然大悟,上次没有多想,现在却明白了。

重生的机会不是无限次,而是三次,对应这三颗红痣。

当然,哪怕只有三次,也足够惊喜。

我检查了自己的异能,跟上一世一样,还是召唤食物。

不同的是,五官感受比上一世更加灵敏,隔着老远就能听见村口的动静,在夜色下也能看清百米外的状况。

一拳上墙,直接就是一个大窟窿……嗯,力气也比上一世更大。

用最快的速度绕房跑一圈再跑回洗手间,居然只用了两三秒……嗯,速度也更快。

看来每一世都会出现新的区别。

上辈子在最后关头才出现进化丧尸,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提前?如果丧尸大面积进化,那其他人会不会也产生异能?

这些,我统统都不知道。

但无论未来怎样,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肉眼可见地开心。

这一次,画阳、嫂子、爷爷、李姨、王柠叶、邢沅,还有……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

……

按照上辈子的时间,我提前一周到达当初和苏盐相遇的地方,在天台上静静等待他的到来。

终于,楼梯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丧尸的嘶吼。

“快!快关门!”

当脚步声到达楼顶,后面传来一群人说话的声音,我徐徐转身,一眼就在人群中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四目相对,他的目光还是那样清澈。

见到我,他好似十分诧异,愣在原地都不会动了。

我居高临下地站在围墙之上,脚边是早已用木板搭建好的逃生通道。

对面的公路上,我的越野车后面还有一辆大巴,画阳和嫂子探出车窗,招呼着这群人赶快过去,当然,车上还有舅舅一家,包括那三个讨厌的爱哭鬼。

很快,天台上只剩下我和苏盐两个人。

他如梦初醒,刚想跟着同学去坐大巴,却被我拉住:“去哪?你的位置在这边。”

我拉着他去我的车上,将人按入副驾驶,上车后把车门全部锁死。他疑惑地望着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受到特殊待遇。

不等他询问,我欺身凑近,急不可耐地捧住他先亲一口再说。他毫无防备,齿关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正好方便我的入侵。

虽然他尚未成年,但分别十年,失而复得,我先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日光斜落到车内,明暗交接线划过我俩唇齿纠缠的地方,我就像黑暗第一次触碰到光亮,只觉得他的味道比想象中更甜。

原来和他接吻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

像飘在云端,脚下空无一物。像微风拂过,痒痒的,麻麻的。彼此的心跳炸裂得像是在比赛……辗转碾磨间,我闻到他身上有股清甜的奶香,奇怪,之前都没有呢?

不对,我好像闻过一次,但这次更浓,更明显,也更纯粹。果然喜欢一个人,就会闻到他身上特殊的香味吗?

我喜欢这香味。

因着这香味,我更加忘情地加深这个吻,勾着他的小舌想要得到回应,可惜弟弟实在是过于纯情,自始至终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嗯~”

他喉间溢出闷哼,俨然是喘不过气了。

我恋恋不舍地放开他,但额头依然抵着他的额头。

因为紧张,他整个过程一直屏住呼吸,现在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息。

“噗。”

真是个小傻瓜。

小傻瓜晕晕乎乎地抬眸望向我,他眼眸湿润,缠绵的情意装都装不下,脸颊像是熟透的番茄。

我拉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苏盐,好久不见。”

甚是想念。

——————————

(正文完)




番外:苏盐

父亲去世的第六年,我七岁,母亲再婚了。

她的新丈夫名叫郁忠,对我还不错,至少面子上算个合格的继父。

第二年,他们生了一个女儿,取名郁珠。

这时的我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着婴儿粉嫩的睡颜,幻想着能拥有一个可爱的小妹妹。

结果妹妹有了,却一点也不可爱。

郁珠越长大越霸道,认为我抢走了她父母的爱,一度想把我从家里赶出去。

她不准我用大房间,不准我上桌吃饭,不准我和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不准妈妈去参加我的家长会,不准郁叔给我买玩具……会把我衣服和鞋子涂满墨水,会撕掉我写好的卷子和作业本,甚至课本……

“你怎么这么厚脸皮,还赖在别人家里不走?”

“你知不知道你是多余的?”

“你离开这个家,我就不欺负你了。”

这是她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居然有这么重的心思。

可是妈妈和郁叔从来都不忍心责怪她,总是让我作为哥哥不要跟她计较,女孩子就该娇养长大的。

在他们的纵容下,郁珠一日比一日过分,她甚至不许家人对我笑,连多说两句话都不行。

妈妈和郁叔教育过,没用,又舍不得真的骂她,只能由她去。

拍全家福那天,我看着他们三人在前面其乐融融,拍了一张又一张却始终不满意,我小声地说上学要迟到了,没有人理我。

鼓起勇气重复一遍,妈妈却瞪我一眼:“你要是不想拍你就走!”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大概真的是多余的。

最后我还是迟到了。

……

因为郁叔和前妻的女儿明天要结婚,妈妈头一回为我添置百元以上的新衣服,理由是不能丢了面子。

我想,她大概忘了明天是我15岁的生日。不过没关系,托这位新娘的福,我也算得到一份生日礼物。

婚礼在河西镇举办。

郁叔坐在主桌,我和妈妈坐在邻桌,刚坐下就听见周围人在兴致勃勃地讨论什么。

“那个伴娘是不是画悦啊?她真人好漂亮!”

“居然能在这里见到本人,她是新娘的朋友?”

“不是,说是新郎的妹妹。”

顺着他们目光的方向看过去,那边一共有四个伴娘,都很漂亮,不知道说的谁。

不过,我也不感兴趣就是了。

婚礼进行曲响起,郁叔作为正经的亲爹,牵着新娘缓缓入场,但新娘明显不喜欢这位父亲,交接时不等郁叔放手就主动牵上了新郎,搞得郁叔只能悻悻地下台。

尽管与此,郁珠依旧表示不满,她今天才知道郁叔的女儿原来不止她一个,因此看向新娘的眼神充满敌意。

“凭什么爸爸要牵她?”她指着新娘问妈妈。

“因为女孩子出嫁都要由爸爸牵着啊,等你长大了也是一样的。”

“谁要跟她一样!爸爸只能牵我,不准牵她!”

见她又要开始胡搅蛮缠,妈妈赶紧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哄了半天,可周围还是投来若有若无的视线。

我们家的人过来参加婚礼,身份上其实挺尴尬的。

我本来安安静静地降低存在感,只等婚礼一结束就赶紧走人,此刻却如坐针毡,恨不能换个位置,装作不认识。

到了敬改口茶的环节,郁叔掏出两个大红包递给两位新人。虽然新娘对他不亲近,但作为父亲,他还是一脸讨好。

郁珠见状直接炸了。

“凭什么给她红包!凭什么给她红包!”女童尖锐的哭声一度盖过礼堂的背景音乐。

妈妈手忙脚乱,怎么哄都哄不好。

新娘和新娘的妈妈没好气地瞪了郁叔一眼,他脸上挂不出,不得不下台来哄孩子,却被郁珠一阵拳打脚踢。

她指责郁叔是背叛者,给出去的红包一看就很厚,她还从来没收过那么大的红包,凭什么要给两个外人?

我默默将椅子朝旁边移动,混进吃瓜群众的队伍。

郁叔被气得不轻,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动手打孩子,一时间束手无策。

两位新人不想闹得太难看,毕竟是自己的婚礼,于是新娘忍着脾气走过来好言相劝:“小妹妹,你要红包的话,姐姐一会儿给你行不行?”

“你算什么东西啊!谁要你的红包!我只要我爸爸的!他是我爸爸,他只能给我红包,不能给你红包!”

新娘满头黑线:“可他也是我的爸爸呀。”

虽然看起来,她并不想承认这一点。

“他才不是你爸爸!他是我爸爸,我一个人的爸爸!”

我心中暗道不好,郁珠这是被人踩中了尾巴,指不定要怎么闹呢。果然下一秒,她挣脱妈妈的怀抱,猛地推了新娘一把。

新娘穿着婚纱本就行走不便,踉跄两下踩中裙摆,直直地向后倒去。

我本能地伸手想要扶她一把。

但我这边距离远,是接不住她的,只能希望她被别人接住。

接住了。

是其中一个伴娘接住了她,甚至比离她最近的新郎还要快。

可尽管如此,新娘还是崴了脚,痛得直抽气。

伴娘把她交给新郎,转头看向郁珠,温柔的眼眸瞬间盛满杀意,抓起郁珠的手重重地按在桌上,捞了根筷子就插了下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落在我的眼中却像是慢动作:伴娘的眼神瞄准郁珠的手心,中途却闪过一丝犹豫,最后改变了筷子的轨迹,擦着郁珠的皮肤正好落在旁边。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抽气的声音。

妈妈反应过来后爆发出惊呼,一边把郁珠抢回来一边恶狠狠地骂道:“你有病啊?!!!”

虽然筷子没有穿透郁珠的掌心,却在小指根部留下一道红痕,妈妈对此十分心疼。

伴娘浑身包裹着戾气,她冷冷地盯着郁珠:“小朋友,没人教过你不可以在别人的婚礼上闹事吗?你以后要是再敢拿这双手推人,姐姐就帮你剁了好不好?”

郁珠后知后觉,哇的一声哭出来。

“你是不是人啊!孩子这么小你吓她做什么?”

“小?呵,”伴娘冷笑一声,“狗咬人还得看场合呢,五六岁的娃,人生大道理不懂,基本的礼貌总该有吧?熊孩子是病,得治。”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她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到郁珠身上,吓得她浑身一抖,哭声戛然而止,缩回妈妈的怀里再也不敢闹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伴娘是真想杀了郁珠。

看着别人怕她,她好像很兴奋?

不管怎样,郁珠从出生以来第一次踢到铁板,心理怕是要留下阴影了。我忍住想笑的冲动,仿佛多年委屈终于有人替自己出了气。

有点开心,就一点点。

新郎走过来,“客客气气地”将他们一家三口“请”了出去,我退到其他人身后,继续装不认识。

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一个真心来祝福别人百年好合的无辜客人呀。

“我去,画悦这么猛?”

“我有点不敢相信,她还是网上那个小仙女吗?”

“不过说实话,我觉得她有点帅。”

我恍然,原来众人讨论的对象正是这位伴娘,此刻她余气未消,甜美的五官却带着一层寒霜,即便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一眼,也仿佛被她的杀气所伤。

我双颊微微发烫,心动猝不及防。

偷偷用手机搜索她的名字,发现是一位视频博主,目前的作品不到二十个,但每一个的点击量都高达几千万,最高的一个已经破亿。

看完视频,才明白人们的反应为何那样大:她网上的样子和刚才的样子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接下来将近两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关注着她,她的视频我一期不落,甚至每一帧每一幕都熟记于心。

她再也没有流露过任何冰冷的表情,仿佛婚礼那天只是个意外,而视频中的她才是常态。

但我更愿意相信那天亲眼所见的她才是真实的她。她在压抑自己的凶残本性,我笃定。

可我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有一点心疼。

……

末日爆发那天,我刚刚参加完学校的夏令营出来,站在街边等着郁叔开车来接。

见到熟悉的白色大众,我招了招手,郁叔看到了我,妈妈抱着郁珠坐在副驾驶,她也看到了我。

可是很奇怪,他们仿佛当我不存在,直接开了过去。

“……?”

我往前追了几步,不明白自己为何被丢下。

直到被一阵混乱的声音吸引,回头一看,看到本该在电影中才会出现的一幕:大批丧尸追着惊慌失措的人群,距离我越来越近。

我一时怔在原地。

想跑是想跑,腿脚却不听使唤。

最前面的面包车突然一个急刹停在我面前,车门大开,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拽了上去。

车门关上的瞬间,一只丧尸猛扑而来,撞在玻璃上染红了视线。

车上坐着七八个同班同学,王柠叶老师坐在副驾驶,开车的是她男朋友,自称邢沅,是个警察。

眼看就要被丧尸追上,他一脚油门轰出去,很快就逃离市区上了高速。

在几人杂七杂八的交谈中,我不用问就明白了一切:丧尸末日,居然真的爆发了。

我们运气还算好,公路还没有瘫痪,一直开到车没油,才找到一个偏僻的农村落脚,在一户没人的小楼房里紧闭门窗躲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我的思维好像没有转动,一直停留在被家人抛下的那一刻。

在情感上,我早就认清自己是多余的:我自小没了父亲,母亲待我不热切,郁叔对我只能算客气,他们所有的宠爱都给了郁珠。

可等真的被抛弃,原来还是会痛。

……

周围的几家房舍逐渐被搜刮干净,地里的菜也吃没了,为了寻找物资,我们不得不铤而走险,去镇上。

第一次直面丧尸这种血淋淋的怪物,虽然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把刀,却因为害怕而不敢下手,最终物资没找到,沅哥为了保护两个女生还受了伤。

我们被尸群逼上楼顶,在丧尸追来之前关上了铁门,正好对面的马路有人经过,还砍了一棵树让我们爬过去。

我专心抵门,刘海遮住视线,看不清那人是谁。

当抵门的人只剩下我和沅哥、王老师时,我下定决心让他俩先走。当初沅哥不顾被丧尸追上的风险也要停下车救我,现在正好报恩。

看着俩人顺利离开,我浅浅地松了一口气。

当然,丧尸扑过来的瞬间,我还是害怕的,闭上眼睛想象被丧尸撕咬的感觉,一定很疼?

可这时,肩膀忽然被人向后一拉,来人对我说了一个字:“走!”

我却因为她的声音僵在原地,急切地抬头,居然见到了默默放在心上心心念念了两年的人。

她拿着一根钢管乱戳乱砍,那些本该扑向我的可怕丧尸,在她的手里连一招都撑不过,统统被挡了回去。

她和之前很不一样。

温柔的长发变作利落的短发,眼眸从故作平静变得熠熠生辉,目光追随着迸溅到空中的血花,雪白的小脸绽放一抹明艳的笑容,在血液的晕染下形同鬼魅。

我从未见她如此开心过。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感激丧尸的出现,若非如此,她怎么会有这般恣意快活的时候?只要她开心,让全世界给她陪葬又如何?

我知道我的想法不对,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那么迷人,我一时竟看得有些呆了,连脚腕被丧尸抓住都未曾发现。

不过她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让我受伤。我看见她凭空变出一根筷子,干净利落地插进丧尸的脑袋……是超能力吗?难不成真是杀神现世?管她是什么呢,厉害就对了!

我喜欢的人是一个大英雄,她踏过尸山血海,救我于危难。

嘻嘻,心里有个小人在尖叫。

下一秒,大英雄面露不悦地喊醒我,质问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

我逃也似的跑掉了。

我才不承认,自己是因为花痴才忘了逃命!

危机解除后,我看着那抹帅气的身影却不敢靠近,停滞月余的脑袋重新开始转动,却又陷入了新的宕机。

我怀疑自己在做梦,因为她居然跟我对视了!她朝我走过来了!还递给我一张纸巾表示关心!

怎么办,我好像连呼吸都忘了。

告诉她我的身份?算了吧,她那么讨厌我们家的人。

那要不然假装成第一天认识,友好地打个招呼?

我脑海中天人交战,可还没开口就被张凡他们几个抢了先,将她团团围了去,又是请求跟她同路,又是希望能分点物资。

一个个的脸皮这么厚,咋不上天呢?

然而更过分的还在后面,他们居然骂她是杀人魔,我刚要反驳,就看见她去而复返,表面云淡风轻,实际却掩不住眼底的自嘲与受伤。

王老师追上去替同学们向她道歉,却被塞了一手的食物和水。

张凡几人的眼睛都看直了:“看吧看吧,她肯定心虚了,不然怎么临时改变主意把食物分给我们?刚刚可是一口拒绝的。”

我心中嗤笑,她明明早就决定分给我们食物,她可以拒绝张凡几人的无礼,却忍不住对王老师这样的好人心软。

她看向王老师的时候,眼神充满了欣赏和羡慕。

我很想上前去告诉她,她不需要羡慕任何人,她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可她根本就不认识我,我要用什么样的身份去告诉她?

何况我只是在网上关注她两年,关于她真实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也不了解。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驾车离开。

张凡还在惋惜要是能跟她同路,不仅能分享那一车的物资,而且再也不用怕丧尸了,只可惜对方冷血无情。

我终究是没忍住,平生第一次与人争吵起来。

但这样做的后果只是白白招来丧尸,根本改变不了别人对她的看法。

一场恶战之后,两个同学被咬,王老师、沅哥、我、张凡,以及另一个叫周然的女生,我们爬在树上,被丧尸团团包围。

陷入绝境时,一伙武力强悍的队伍被声音吸引而来。

对方大概有二十人,全是手持武器的壮汉,不光打跑了丧尸,还热情地邀请我们同路。

有人愿意庇护我们,我们自然求之不得,却不知对方远比丧尸更加可怕。

王老师和周然的噩梦从上车就已经开始,沅哥死死地护住王老师,却被几人合力拉开,按在地上混着打,我只能抱着他的腿不让人踩踏他的伤口。

可奇怪的是歹徒并没有下死手,到了饭点还给我们分发食物。

沅哥抱着被欺辱后的王老师,一双眼睛恨得通红,哪里肯吃他们的东西?领头的大胡子让人撬开他的嘴,强行灌了一碗稀饭。

我想不通这群人为什么要养着我们,直到次日中午,他们开始在张凡的身上割肉吃……原来他们不允许我们死掉,是因为死人的肉会腐烂发臭,活人的肉才新鲜。

第三天,该割我的肉了,负责割肉的胖子撩开我的衣服左看右看,却迟迟没有下手。

“靠,你小子长得还挺白。”他看向我的眼神逐渐起了变化。

最后,我逃过了被割肉的命运。

……

第五天,卡车在高速路上遭遇丧尸潮,司机见状猛打方向盘,拐入旁边的匝道一路狂奔,经过隧道的时候用报废的车辆堆成路障,总算甩掉大批丧尸。

可追上来的少部分依然不容小觑,而且祸不单行,没走多远马路就变成土路。大雨倾盆,路面泥泞,车轮陷在泥潭里出不去,大胡子当机立断,让一半人下去推车,一半人警戒后面的丧尸。

我们几个没武器的,自然是推车的那一半。

这么好的机会,不逃跑那简直就是傻,沅哥一个眼神,我们立刻做鸟兽散,分头奔向不同的方向,途中我听见两声枪响,不知道打中了谁。

我不敢看,也不敢停。

可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倒霉,随便哪个石头都能叫你摔上一跤。

我被抓回去的时候,卡车已经从泥潭中脱困,车厢里躺着两具尸体,是张凡和周然。

庆幸的是王老师和沅哥遇到一条河,他们会游泳,成功潜逃。

大胡子让胖子领着一半的人去追,他指着前方的愉塆镇,不管追没追到,晚上都在那里汇合。

接着他转头看向我,这次逃跑的行为极大地触怒了他,他提着衣领将我拖到卡车里面的通铺,撕扯我的衣服:“老子今天好好教训教训你,长个记性。”

……

事后,奄奄一息的我第一次被割了肉,也是这次逃跑的惩罚。但相比身体被撕裂的痛,割肉的痛竟然不算什么。

到达愉塆镇后,大胡子领头闯进一间民宅稍作休整,几个小弟提着我到房里想继续。不曾想打开房门,里面居然有一个老人,刚好从窗口翻了出去。

这些人见到活人就等于见到新鲜食物,顿时两眼放光转身去追。

我被随意丢在地上,脑中思考着下一次逃脱的可能性……嗯,应该没有可能了。

绝望笼罩着内心。

我不想死,但我更不想被折磨至死。

与其那样,还不如自我解脱。我刚刚瞥见厨房里有刀,如果能拿到一把,我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这样想着,屋外却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铁门被什么人攻破,接着是打斗的声音。

我来到门前一看,居然是画悦。

第二次了,在我陷入绝境的时候,她从天而降。

不,从末世之前,她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开始,就已经在我常年灰暗的世界中注入一丝彩虹。

我摒弃轻生的念头,如果有机会好好活着,没有人愿意去死。

她好厉害,杀人对她来说就好像呼吸一样简单。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针对这些人,肯定不是为了我,但确实帮我解决了眼下的困难。

我不会同情一帮恶人,他们死不足惜。

我只会心疼脏了她的手。

她淋湿了。

整个人陷在一种病态的矛盾当中,初次杀人的兴奋和嗜血之后的自我厌恶相互交织,让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像一卷乱掉的线团,理不清头绪。

我在玄关处找到一把伞,为她遮风挡雨。

想说点什么,又似乎说什么都不对。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在她脸上看到熟悉的羡慕之情……哎,我这样羸弱的人,有什么好羡慕的呢?

真是个傻的,该是我羡慕她才对,强大到任何人都欺负不了。

看到她扶着老人进屋,我才恍然,原来这里是她家,那位老人是她爷爷。

这也太巧了。

她准我进屋,还给我衣服穿,我心中默默欢喜,这是不是说明我以后可以跟着她了?

我果然还是高兴得太早。

因为丧尸潮要来,她要带着爷爷去韩山,却并不打算带我。

没关系,我脸皮厚,不带我一起,我在后面跟着也行。反正这末世我早已没了牵挂,唯一的向往也只有她了。

正好街边有辆自行车,我想也没想就骑着追了上去。豆大的雨珠拍得我脸疼,几乎睁不开眼睛看不清她离去的方向。

但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轻易说放弃,我哼哧哼哧继续追,却看到她的车子突然加速,而我摔了个狗啃泥。

“……”

算了,自行车果然追不上汽车。

我颓废地坐在雨里,被家人抛弃时都没有这么难过。

可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倒车回来,还叫我上车。虽然语气很臭,但我还是很开心。

要是能画画或者拍照,我真想把这一幕永远地记录下来。

虽然我马上就知道,她其实是因为后面有丧尸,迫不得已才倒回来等我的……也行吧,只要结果是和她在一起就行。

而且事实证明,脸皮厚的孩子有饭饭吃,姐姐比我想的还要厉害,她居然能凭空变出食物!

忘了说,我的妈妈是厨师,会做很多好吃的饭菜,什么可乐鸡翅啊菠萝咕噜虾,做的可香了。只不过每一次她都先紧着郁珠,我并不敢多吃。

但现在,姐姐居然叫我敞开了吃!连语气都比之前熟稔三分,意味着她正式将我归为了自己人……呜,我太感动了,一个不争气,就掉下鼻涕眼泪来。

不光姐姐,她的爷爷也对我好好啊,也是位温柔的人呢……

啊,对了,我现在可以叫她姐姐了,嘿嘿。

姐姐。

姐姐。

每喊一声,都甜滋滋的,从称呼上拉近彼此的距离!

姐姐。

姐姐。

呕,有被自己恶心到。

姐姐说有危险,拉着我和爷爷一起躲到猪圈。这里好黑,空间好小,我和她的距离……好近。

心跳一声比一声快。

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她听见。

虽然她的注意力并不在我身上,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外面,突然她咻的一下解决一只丧尸……哦不,是一个人。

我如梦初醒,借着月光看清楚那人的脸。

“……”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上山来的不是丧尸,而是那另外一半的坏人。我吓得退后一步,明明躲在黑暗中,却还是止不住微微战栗。

哪怕我安慰自己不会被发现的,也还是害怕。

这份恐惧持续了很久,却在姐姐靠过来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她睡着了。

一整个倒过来靠在我的身上,这就算了,她居然还凑近我的脖子闻,鼻尖和嘴唇触碰到我的皮肤,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电击之感。

霎时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想逃离,却被她强硬地掰回去。

我无路可逃,只能乖乖任命接受她的把玩,不敢反抗,也舍不得反抗,甚至希望她玩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喜欢她。

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

但也只是单纯的喜欢,单纯觉得她好。

可是现在,这份喜欢里似乎掺进了新的东西……她的气息就在耳边,只要我低头,很容易就能够到她的唇。

滚烫的呼吸出卖我卑劣的心思,缓慢地抬手,准备抚上她的肩膀,可还没够到,梦中人已然醒来,她立刻推开了我。

“……”

有一点点失望。

……

沅哥死了,王老师也被再次抓住。

我第一次意识到,失控状态下的姐姐确实挺可怕的,笑容癫狂,下手干脆,但这并不会颠覆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折磨别人对她来说是一种享受。

这个样子可怕归可怕,但遭殃的都是些死不足惜的人,能让姐姐开心一回,那是他们的福气,哼。

说到底,最乐意见到他们生不如死的人,是我啊。

但爷爷是怎么回事,他居然反过来指责姐姐是坏人呢?姐姐并非善恶不分,也没有不论对错,正是因为她看不惯恶,看不惯好人被欺辱,所以才气过头的呀。

不过仔细想想,爷爷压根就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有多坏。他护在身后的胖子最为变态,那是我一生的噩梦。而且他居然敢打伤姐姐!我恨不能冲上去十倍百倍地还给他。

可眼下,我也顾不得他了。

姐姐内心受伤跑了出去,我得去安慰她。

她说自己一直以来就像站在崖边生活,生怕坠入崖底万劫不复,与那嗜血的丧尸混为一谈。

我不要她低头盯着崖底,我想让她抬头看看蓝天和白云。

经过我一番合理的剖析,姐姐成功打消了对自己的疑虑,我正高兴于她的转变,眉眼却猝不及防迎来她的吻。

“……”

???

干,干什么,怎么就突然亲我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人家还没做好准备呢。

嗯——确实没做好准备,没做好迎接丧尸的准备。

大批丧尸蜂拥而来,姐姐决定跳崖换取一线生机,她真的很强,仅用一根吹火棍就稳住了自己,同时还拉住了我。

可我却重重地磕在崖壁上,五脏六腑和脑袋全都受了伤。

我:“……”

只能怪自己不争气。

不敢告诉她我伤得很重,她知道的话一定会想方设法带我去医院。可四周有数不尽的丧尸,她再怎么强悍也不过是个受伤的人类,突不了围的,我不能让她冒这个险。

为她包扎伤口时,她突然问我几岁。

我如实回答。

却没料到她的回答是“那行,我再等两年。”

巨大的惊喜砸得我不敢相信,这意思是她也喜欢上我了吗?再想追问时,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也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我翻了背包,给自己上了止血药,希望能延缓一会生命。

寒风无情地刮在脸上,口中全是苦涩的味道,我的声音小而又小:“可是姐姐,我没有两年了。”

……

如我所料,姐姐发现我伤势严重,第一反应就是带我上医院。哪怕半路没了车,背着我也要前进。

咱就是说,我的姐姐,真的很好。

脑袋昏昏沉沉的,我能感觉到生命正在体内不断地流逝。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我想说,喜欢上姐姐后的每一天都好幸福。对我这般孤独的人而言,能有一个人放在心上时常念想着,也是一种浪漫。

等到正式相处后,尤其是刚才心意得到回应时,这幸福更是放大无数倍。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强大一点,这样就能陪伴她久一点,幸福得久一点……却终究还是不争气,啥也没说出来。

苏盐被亲时的心理活动

数百只丧尸在身后追,我想我们大概是死定了。

“快!快关门!”

终于跑上楼顶,在沅哥的叫喊中我重重地将铁门反锁,然后死死地抵住,几乎是同时门后便传来丧尸接二连三的撞击。

我想喊大伙一起抵门,却发现他们呆呆的,像是看什么东西看愣了。

顺着他们的目光转身,我看见一个人的背影,她站在天台的围墙上,仿佛是专程在等着我们。

而我一眼就认出,那是画悦。

这个认知使我剧烈运动后本就砰砰乱跳的心脏更加快上加快地跳动起来。

正当我疑惑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时,她转过身来,眼神越过众人,直直地看向我。

我呼吸一紧,以为她只是随意一瞥,可她的目光却定住不动了。

啊——,我感叹。

去他妹的末世、丧尸、逃生,所有杂乱的思绪全部清空,此刻我满脑袋都是:她看我了?她看我了!她还在看!

难道她是为我而来?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她根本不认识我啊。

“苏盐?你愣着干嘛呢?”

不知道是哪位同学喊了我,我如梦初醒,这才发现对面的马路上停着两辆车,同学们已经全部上了后面的大巴,而天台和马路中间,是早已用木板搭建好的逃生通道。

我的妈呀,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我不仅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女神,还被女神给救了。

又一次心动了怎么办。

我不敢再看她,小跑着越过木板,只想快点到大巴车上找个角落冷静一下。

手臂却突然一股力气抓住,疑惑地回头,只见画悦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去哪?你的位置在这边。”

不等我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她一把塞进了副驾驶。

“等等,我,我跟着他们坐大巴就好……”

可她没有理会我的声音,绕到驾驶座上车后直接把车门锁死。

我猜她可能只是单纯想拉个人作伴,可问题是这么狭小的空间,这么近的距离,就我们两个人,我……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她知道我偷偷喜欢她两年吗?

我连做梦都不敢梦得这么美……嗯,也不是,梦还是梦见过很多次的,有时候是简单的几句对话,有时候是一个触碰,也有那么一次,我梦见自己和她接吻。

但我对天发誓,我对画悦的喜欢只是单纯的欣赏,绝无非分之想!

正当我这样想时,胳膊忽然被人拽了一下,画悦将我拉到身前,下一秒她的手掌抚着我的脸颊,一双温热的唇就那样凑了上来。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电流窜过全身,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什么想法也没了。

趁我愣神的瞬间,她狡猾的舌头已经滑入我的地盘,试探性地触碰后,我俩不约而同地战栗起来。

我的天,这么大的刺激可不是我能承受的。下意识地往后退,可背后是靠椅,我退无可退,只能任由她入侵、肆虐。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睫毛,根根分明,下一秒却被她蒙住双眼。

失去视觉,触觉变得更加鲜明。她勾弄着我,我的舌头仿佛不是自己的舌头,酥酥麻麻的,甜得不像话。

不同于梦境,这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吻,比梦里的美好一万倍。

虽然很突然,虽然有点懵,可是我好喜欢。

直到身体因为难受而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居然因为紧张而一直忘了呼吸。

就在我急切地思考该怎么呼吸时,画悦放开了我,我在心里呐喊“不要,不要放开我”。

可嗓子却像卡了壳,什么也喊不出来。

她摸到我紧紧抠着座椅边缘的手,十指相扣。我听见她温柔的嗓音在跟我说话。

她说:“苏盐,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我在心中默默地回答。

两年前的那一面,我至今还能想起每一个细节。我曾无数次冒出去找她的冲动,可每一次都因为自己太怂而放弃。

要是我早知道见面就会挨亲,我早就来见她了呀!

后知后觉有点害羞,再后知后觉……我刚才好像没什么反应?跟个木头似的,她不会嫌弃我吧?

脑门忽然被敲了一下:“小傻瓜!”

完了完了,她说我傻,她果然嫌弃我,我要不要辩解一下?要不再来一次?我可以做得更好的!

我往前去抓她的手想把人拉回来继续,却只抓住了空气。

她规规矩矩地退回驾驶座,转动钥匙发动汽车,车身轰的一下窜出去,几秒种后,突然迎面撞上什么东西。

我将视线从她的身上抽离,转而看向挡风玻璃。

一看吓一跳,一只丧尸脑袋直直地砸过来,玻璃瞬间变红。

我很没出息地惊叫出声,猛地弹跳到椅子上,紧紧地靠着椅背,能离多远离多远。

画悦疑惑地转过头:“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

总不能说我满脑子都是接吻接吻,一时没注意才被吓到的吧?

默默地把腿放下去,我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地把头转向窗外不看她。

不尴尬不尴尬,只要我不尴尬就什么都没有发生。

几分钟后,我猛地把头转回来:“你刚才说什么?好久不见?”




(全文完)




————————

设定是画悦能重生三次,一共四段人生:第一世是末世之前,第二世已写。

第三世,丧尸进化,人类出现多个异能者,苏盐是精神系和风系双异能,遇到画悦杀红眼的时候可以帮她的进行情绪安抚!最终却不幸感染,画悦为了救他用掉最后一次重生的机会,甘愿被他咬死(跟她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四世,经过多年努力,丧尸终于被清除,人类社会得以重建,所有人幸福到老皆大欢喜,画悦和苏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完美!

具体就不展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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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源于两个梦:

第一个,与哥哥和嫂子一起,从猪圈到舅舅家,包括重生困在天花板上的这一段(但梦里没有召唤食物的异能,只是干巴巴地躺在上面等死QAQ);

第二个,被丧尸追赶,遇到山体滑坡,于是徒步爬山,在山顶遇到一群歹徒,躲进猪圈的我误把一个活人当作丧尸杀掉,刚要懊悔,旁边有个歹徒就跟我犯了同样的错误,但我杀的是坏人,他杀的是好人,好人还有个女朋友是超级大美女(没错,就是邢沅和王柠叶的原型。)

后来丧尸群上山,我被逼跳崖,在悬崖中央的石头下遇见同样躲进来的陌生少年,瞬间一见钟情,可惜醒来就忘了长相QAQ。(苏盐的原型。)

关键词:末世,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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