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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江西上饶致远中学胡某某在校莫名失踪,有哪些细节值得关注?

时间:2024-01-25 19:15:02 | 来源:网站运营

时间:2024-01-25 19:15:02 来源:网站运营

你觉得江西上饶致远中学胡某某在校莫名失踪,有哪些细节值得关注?:从事寻人服务17 年,沈浩一直在思考:我国到底有多少失踪人口?失踪者家庭的现状是什么样子?他们有什么的心态,有什么样的想法?我们应该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去帮助失踪者家庭?政府相关部门又该如何去做?他总希望自己在行走的时候,能够得到一份答案。

2007 年 5 月 30 日,凤凰卫视《社会能见度》节目,播出一期《十年寻子路》 ,主持人曾子墨开篇第一句话就是:“中国每年有 20 万儿童失踪,迄今没有放弃的家庭,还有 60 万。” 沈浩一直找不到这个数据的来源。而这个没有信息源的数字,从此成为包括央广在内的国内外报道中国失踪儿童现象的媒体数据源,但曾担任公安部打拐办主任的陈士渠(现任公安部刑侦局副局长)多次在微博上辟谣,说这个数字不实,真实的数字是多少,恐怕难以统计,谁也说不清。

就在沈浩开通“寻人启事”网站不久,他偶然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个TIPS(小贴士),据杭州市公安局治安管理部门的统计,2001年该市各级治安部门共受理登记失踪人员 9627 人次,而 1995 年的总失踪数仅为 4526 人次,上升了一倍多。这是沈浩能从媒体上查到的官方惟一公开的关于一个城市的失踪人口数字。后来,这个数字被更多的媒体引用。2003年,沈浩又查到:日本每年有 10 万青少年离家出走;我国台湾地区,6 年中有 20 万青少年离家出走。结合上面的三个数字,沈浩估算,中国每年失踪人口会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而在这些没有感情的数字后面,是许许多多多寻亲家庭无尽的痛苦。


失踪人口问题在世界各国都是一个难题,包括很多发达国家也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那些失去亲人痛彻心肺的故事在世界各地持续不断地上演着。

人口失踪有各种原因。在17 年的寻人经历中,沈浩把失踪原因分为离家出走、迷路走失、被骗被拐及原因不明。把失踪人口按照年龄段来分,有成年人及未成年人。成年人,又分为工作年龄段及退休年龄段。未成年人分为初、高中生年龄段,小学年龄段、学龄前年龄段。通过对年龄段的划分,沈浩得出一个规律。

中小学生中,因早恋、学习压力大等多种原因,选择离家出走的孩子有很多,而网络是一个封闭而又开放的世界,网络上寄托着他们的安慰和梦想,因为网络聊天和交友而离家出走的青少年最多,他们有的是突然失踪几天、几个星期甚至是永久失踪,令许多家庭陷入混乱、焦灼和痛苦之中。

孩子为什么会离家出走?据沈浩介绍,可以将这些孩子分成四种类型。属于“向往型”离家的孩子,多因娇生惯养,家长缺乏对其教育和引导,一旦和社会上一些来历不明的人交往,这些孩子很容易为了追求自己所谓的理想而出走。

有一个女孩自小爱好舞蹈,参加过几个培训班,但上高中时家里便不让她跳了,让她把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她只好在网上寻找知音。

一次在网上聊天时,“好友”告诉她一个好消息:有一个推新人舞蹈大赛,鼓励她去试试,她一听便心动了。怕父母知道反对,她不告而别,离家出走,见到了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好友”。可她并没能参加那个推新人舞蹈大赛,因为她身无分文,连一套像样的服装都没有,那个“好友”却不让她回家。直到沈浩在网上找到她,把她领回家的时候,她后悔得抱着母亲痛哭。

离家出走最多的是“逃避型”,由于家长动辄对子女打骂、惩罚,为了逃避这种环境,孩子便选择一走了之。

一个女孩生下来不久,父母就离婚了,她被判给了妈妈。童年,她印象中最深的便是妈妈的大巴掌,妈妈说要不是受了她的拖累,她早就和别人再婚了。这个女孩打小就很自卑,她想是她“害”得妈妈没有好日子过。初一时,她迷恋上了网络,有一个“大哥哥”很关心她,“大哥哥”说她没有错,错的是她妈妈,嘱咐她要坚强:长大了,像小鸟一样飞出去就自由了。有一天,她便突然离家出走,去见在另一个城市的“大哥哥”,结果还是沈浩把她找了回来。

还有的是因为在网上结识了所谓的“恋人”:一个16岁的女孩,在网上结识了一个还不到20岁的男孩,后来带她下馆子,去迪吧蹦迪,也不去学校上学了。后来,她竟离家出走,和男孩稀里糊涂地租房同居在了一起,她父母委托沈浩找到她的时候,她已打过胎,差点出了生命危险。

“报复型”孩子的出走,是因为自己受到或认为受到了学校和家长的某种不公正对待,他们一般不会走远,而是远远躲在一个角落,为家长和老师心急如焚的寻找而幸灾乐祸。思想单纯、容易轻信的孩子因为辨别能力差往往也会导致出走,这种“盲从型”出走的孩子随后会为自己的轻率而后悔莫及。

沈浩每次听到离家出走、被找回来的孩子对父母说“我不走了”这四个字时,他内心会既欣慰又还是不无担忧。

这些出走的孩子中,单亲家庭占更大的比例,尤其是在受到网友诱使的时候,这种离家“出走”就变得更容易发生。处于十六七岁年龄段的青少年价值观本来就极不稳定,一时兴起就远走高飞了,这蕴含着相当大的危险。沈浩在网站上特别提醒那些孩子是网虫的家长,平时要注意记下孩子的QQ和微信号,万一孩子出走,这可能是与孩子联系的惟一方式。

沈浩同时提醒孩子们的家长,平时要加强与孩子的沟通,提醒他们网络是一个虚拟的世界,这个世界很精彩,也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和危险,不要盲目为了一个远方的诱惑而轻率出走。

儿童失踪最令人揪心,如果一个家庭有儿童失踪,那这个家庭将有可能遭受毁灭性打击。2004 年,云南杭州警方对外公布,从 2001 年到 2004 年,杭州一共失踪 352 名儿童。其中,有2 名是本市居民的孩子,其他全部是外来务工者的子女。儿童失踪,除少数迷路者被及时找到外,主要结局有两个:一个是出现意外,一个遭遇拐卖。

2014年至2015 年,沈浩从微博上了解到,全国有近百名失踪儿童被找到后,发现死于溺水等意外事故。更多的孩子失踪原因无法确定,只能怀疑他们遭遇了拐卖。对于离家出走的孩子,因为他们对网络强烈的依赖性,在离家出走后,他们会经常出现在网络聊天室里。

而网上寻人,不仅要有很高的技术,还要有很大的耐心,有时还要运用心理战术,寻找这些在网上泡大的青少年,必须要有过硬的网络语言,沈浩能够游刃有余地和各种类型的孩子在网上过招。一次,他在网上寻找一个网名为“放肆情人”的离家出走的少女,光两人的聊天记录就多达6万多字,打印了63页,最后把她找回了家。有时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沈浩还会启用追踪软件,查询IP地址,把离家出走的青少年从网吧里“揪”出来,有一次甚至找到了敲诈者。

失踪者家庭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一个家庭成员生死未卜,不知所踪,这是一种不能承受的痛。失踪者家庭无法融入正常生活,很多失踪者家庭的生活水平要远远落后于左邻右舍,一些失踪儿童的家长,为了寻找失踪的孩子四处奔波,家徒四壁,家庭其他成员也陷入困境。失踪者家人的心态,与正常人的心态也有所不同。比如多疑,因为他们在寻亲的过程中遭遇了很多不公,遇到过很多用心不良者的欺骗,他们有时很难信任一个愿为他们提供帮助的热心人。

2010 年,微博打拐兴起,很多热心人士参与到随手拍行动中,纷纷把街头流浪乞讨儿童的照片发在微博上。沈浩走过全国 120 多个城市,与流浪乞讨儿童这个群体有过接触,发现这些乞讨的孩子身后都有操纵者,而这些操纵者与乞讨的孩子,往往有血缘或亲缘上的关系,有的甚至就是乞讨儿童的亲生父母。而被拐的儿童,大都被卖到一些地方给人当儿子、女儿,被拐儿童与乞讨儿童是两个独立的群体,他们之间可能有交叉,但为数很少。

后来的实际情况被媒体所证实,微博上那些被曝光的乞讨儿童,大多为其亲人所携带,有网友考证微博打拐,并没有解救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被拐卖的孩子,倒是出现过多次“乌龙”事件。一些失踪儿童的家长认为某一张照片上乞讨的孩子,就是他们的骨肉,不远千里赶去寻找,等到家长赶到,大失所望,空手而归。但这件事,让一些城市的街头乞童数量急剧减少。

报案,往往是这些痛苦家庭的第一选择。可面对这类人口失踪现象,公安部门只对可能构成刑事案件的才进行立案调查,更多的只能是登记协查。 近年来,沈浩感到公安部门在对待失踪儿童问题上有了进步。以前有儿童失踪,有的地方要等 24 小时后才接受报案,但如果儿童遭遇拐卖,24 小时早到了千里之外。现在,警方的态度正在发生变化,出现儿童失踪事件后,可以即时立案侦查。

2009 年,公安部掀起“打拐风暴”,同时建立了打拐 DNA 数据库,这个数据库的建立,让很多多年前失踪的孩子在长大成人后,找到亲生父母。公安部打拐办主任陈士渠在微博上称这是“寻亲捷径”。2011年7月27 日,陈士渠在微博上公开了一组数据:2009 年4月9 日至 2011年 6 月10日,全国公安机关破获拐卖妇女案件14090起,破获拐卖儿童案件8717 起,破获组织流浪乞讨案件261起,共打掉 4885个犯罪团伙,刑事拘留拐卖犯罪嫌疑人33831人,行政处罚5664人,抓获此类在逃人员5789人,解救被拐卖儿童14613人、妇女 24826人。

在与失踪儿童的家庭交流时,沈浩发现了“拐卖”与“贩卖”的区别。如果儿童是被“拐”的,孩子的父母与孩子一样是这个案件中的受害者。被拐儿童的年龄段,一般在 3 至 5 岁。而如果儿童是被“贩”的,那么,只有孩子是受害者,孩子的父母出卖了自己的骨肉,他们是犯罪的参与者,是这个犯罪链的第一环。

被贩卖的孩子,一般是在婴儿期,有的甚至没有满月。从媒体的报道中,沈浩发现警方解救的更多的是这些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警方无法找到孩子的亲生父母。央视新闻多次发布为这些婴儿寻找亲生父母的微博,但冷静地想一想,这些孩子真的是被“拐卖”的吗?

2015 年 9 月 20 日,民政部全国打拐解救儿童寻亲公告平台开通,首批发布 284 个被解救孩子的信息,至今很少有孩子能够寻亲成功,或许能说明一些问题。

民间也一些热心志愿者投入打拐事业,但他们又能走多远呢?杭州的魏继中,与沈浩是很好的朋友,他自费帮助失踪儿童的家庭,人 称民间打拐英雄。他先后帮助 60 个家庭找回了孩子,自己欠下20多万元的外债。

2014 年,魏继中积劳成疾,死在打拐路上。想到老魏,沈浩心里很难过,在帮助他人的时候,如果让自己陷于困境,事业又如何延续?老魏去世前一年半,沈浩曾与他在江西卫视做过一次节目,他曾说,老魏你在走一条死路。不料,一年半后,一语成谶。

沈浩没去参加老魏的追悼会,他没有勇气面对老魏的老婆孩子。

走在路上,需要更多的理性与冷静,要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仅仅靠一腔热血,靠满腔热情,沈浩并不认可,因为这样肯定走不远,无法持续。有一个同行号称“永久免费”,结果不到三年,网站关门。有一年里,这类寻人网站关闭了 24 家。

沈浩有一位好朋友张大勇,洛阳人,是一位因患强直性脊柱炎患者,瘫卧在床 20 多年。2011 年,张大勇创办了一个“无名尸体信息查询网”,想帮助那些无名的游魂回归故里。2011 年 10 月,卧床近 20 年的他, 在妹夫的帮助下,坐火车来到杭州,想一路搜集无名尸体的信息,结果到了杭州后,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他连火车都下不了,只好打 120 招来急救车住进医院。

寻人路上,不需要烈士,沈浩想做一个平凡快乐的人,活在当下,不给他人添麻烦,在快乐中行善。

2006 年,第一副“寻子扑克”面世的时候,沈浩并不知道自己能够做多久?后来,在越来越多的企业、热心人士的赞助下,“寻子扑克”总共有了 200 万副的印量,但这事也曾经引起过争议。刚做“寻子扑克”的时候,沈浩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通过一种吸引人眼球、传播范围广、传续时间长、造价低廉的方式,帮助失踪儿童的家庭传播寻人信息,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但争议也随之而来。争议最多的有两点,第一是费用;第二是扑克版以属于娱乐品,把这么沉重 的寻子信息印在上面是否合适? 关于费用,起初在没有赞助者的情 况下,沈浩采取成本平摊的方式,由加入“寻子扑克”计划的家庭共 同承担这笔费用,不料这种方法被某些媒体解读为“收费”。

关于寻人的“娱乐化”。在中国寻人界,有句名言:找到人的方法,就是好方法,这句名言就是沈浩的原创。沈浩认真了解过,没有任何一条法律禁止民间人士利用扑克来传递寻人信息,从法理上来说,他制作“寻子扑克”是没有问题的。但从情感上来说,扑克牌的确属于娱乐用品,寻人信息又让人感觉很沉重,“寻子扑克”制作出来之后,沈浩看到很多人拿在手上,表情复杂,但看到失踪家庭对“寻子扑克”所抱有的热情和希望,他就释然了。

在杭州,沈浩结识了一位著名的扑克收藏家王列。王列说中国有大约 15 万名扑克收藏爱好者。扑克牌除了娱乐功能,还能陶冶情操,传播信息等,扑克收藏已成了一种蔚然兴起的文化。王列还邀请沈浩参加了在杭州召开的中国扑克收藏界两年一度的盛会——第三届中国扑克文化博览会,并把“寻子扑克”的活动做为博览会的一项议程。全国各地的扑克牌收藏家和收藏爱好者,带来了很多各式各样的扑克及扑克的衍生品,沈浩行走其间,欣赏着一副副精美的扑克,连《清明上河图》也搬上了扑克,54 张牌的放大图样,排成 10 多米长,清明上河图的壮观,就显现这 54 张牌上。

沈浩大开眼界。被称为中国扑克牌收藏第一人的李维刚教授欣然为沈浩题词:“寻子扑克万里行”。收藏家、杭州的艾卓颖先生,知道沈浩“寻子扑克”的创意来自美军扑克通缉令,要送他一副原版。沈浩据此知道,扑克不仅仅是娱乐品,它是一种载体,有些著名的风景区、甚至医疗界,都用扑克来宣传或传播医疗卫生知识。沈浩想通了,“寻人扑克”,就是在娱乐中传播寻人信息,从此,他不再被这个问题折腾。

后来,一些企业赞助他“寻子扑克”,他也有了自己的广告语:在娱乐中行善。沈浩把这六个字,印在扑克的包装盒上,印在他的名片上。他就是要告诉大家,帮助他人本身就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如果能在娱乐中,都可以去帮助失踪者家庭传播寻亲信息,怎么可能会心情沉重呢?沈浩这些年在各地散发“寻子扑克”,也得到各地扑克收藏家们的很多帮助。

2014年,在杭州举办的第七届中国扑克收藏文化博览会会上,中国收藏家协会扑克专业委员会专门向沈浩颁发了一个特别奖:中国扑克公益奉献金奖。他不是扑克收藏者,得到这一荣誉,算是一个意外之喜。如今,“寻子扑克”已出了 20 多个版本,有了进了收藏博物馆。这让沈浩看到了行善的力量!

一位儿子被拐走的母亲,曾把她写的一篇文章给沈浩看:

“夜深处,想儿的心,揪心般痛,泪水朦胧了我的双眼,浸湿了床枕。儿啊!不知你何时才能回到妈的身边? 茫茫然中,我心已不知漂向了何处?只有长久地听着佛曲来,求得心里的稍许平静! 哭吧!哭吧!哭出来也许好受些!有我儿在,我还能好好地支撑着这个家,再苦再累也不怕!可现在……我该怎么走?路又在何方?儿呀!快回来吧!”妈真的是太想你了,离开妈的日子里,你可过得好?想抱你回来,可恨妈没有孙悟空的金刚长臂!妈能给的也只是整天不停地默默地祝福着:儿能幸运地落在一个好心的养父母身边!能在养父母的爱心关怀下,平安、身心健康地长大成人,那就真是菩萨保佑了!”

江西鹰潭贵溪十三个失踪儿童的家长,曾给沈浩展示过一封“致好心人的公开信”。信中写道:

“天下做父母的,谁都能想到失儿的痛苦,鸟儿被捣了蛋窝会叽叽喳喳闹个不休,更何况我们是有血性的父母。我们一想到自己的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的孩子时,真是心如刀割,悲痛万分,茶饭不思,夜夜噩梦惊醒,整个家庭失去了往日的欢乐。逢年过节,人家门前爆竹飞花,佳肴飘香。然而我们的家却是笼罩在‘倍思亲’ 的极度悲哀之中,泪涟涟,声泣泣,脸似铁,心如磬……”

沈浩知道这样的旅途没有终点。每到一地寻人,他都要拍拍那里的花和四季的景色变化。有一年立春,他在内蒙包头,寻到一个有鲜花开放的花苑,他用手机拍下一朵盛开的花。有一年惊蛰,他在杭州拍下一朵小黄花。有一年,他离开杭州的那天正好是霜降。他在街头拍了一张照片,在用 PS 美化图片的时候,居然把树叶的颜色由绿色调成了枫叶般的红色。有一年冬至,他在湖南衡阳,在一座桥上拍下湘江的景色。有一年春分,他在杭州,拍下大海的壮美和波澜。

沈浩的寻人正在路上!春来秋往,四季交替,他就这样静静地走过,看尽花开花谢,潮涨潮落,心无尘埃。在寻人17年的纪念海报上,沈浩还写了这样一句话:

“不抛弃,不放弃,我们共同的心愿!”




1 中国寻人第一人的偶然机缘

“失散的孩子,父母在回家的路上等你!”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茫茫人海,终生寻找,一息尚存,就别说找不到,希望还在,明天会好!”

……

2018年1月15日,被喻为“中国寻人第一人”的沈浩,其建立的“寻人启事”网站建站17周年。从1月12日起,他连续在微博上发了17张纪念海报,以上是他留在纪念海报上的几段话。

2001 年 1 月 11 日,江苏《扬子晚报刊》发了一篇不太引人注意的新闻,新闻的标题是《千里偷赴江苏会网友 宜昌三少女你们在哪里》,文中说湖北省宜昌市城区某中学三名初二女生,迷恋网吧难以自拔。她们听江苏杭州一个网友说读书很辛苦,不读书照样可以找到工作,赚到钱,便于1月 2 日上午 8:40 搭乘宜昌至杭州的火车,不声不响地离家出走。她们到杭州后,曾在公用电话亭给一个同班同学打过电话,说出了远门很想家!这个同学劝她们赶快回来,当该同学问她们电话号码时,她们就把电话给挂了,从此杳无音信。

1月5 日上午,三个孩子的家长心神不宁地结伴赶往杭州寻找,查找了十几家网吧,与当地公安110和巡警支队联系,整整 4 天过去,也没找到三个孩子的下落,家长心急如焚,无所失措……

那段时间,沈浩正在为各家企业提供网站建设方面的服务。1999年7月,沈浩在安徽省滁州市房地产管理局担任房产登记员时,曾到老城区一户姓伍的人家做房产登记。一年前的5月,伍家19岁的小女儿伍丽娜莫名其妙失踪。当时,伍丽娜是一所大学的在校生,正在家休“五一”长假,假日最后一天,她说要出去买一个信封,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倾家荡产,我也要把她找回来!”伍丽娜的母亲流着眼泪对沈浩说。沈浩向武家要了一张伍丽娜的照片,看着照片上这个花容月貌、带着灿烂笑容的年轻女孩,沈浩不由得一阵心痛。

沈浩出生在一个共十人的大家庭。父亲年轻时从军,曾任空二军政治部干事,《空军报》记者、《解放军报》通讯员,身上有军人的刚正,也浸染上一些文学的情怀。沈浩自小耳濡目染,是一个金庸迷(收藏有各种版本的金庸小说),身上有一种侠客所兼具的侠义和浪漫主义情结。当时,他女儿4岁半,作为一个在大家庭里长大和已经做了爸爸的他,最见不得亲人离散,哪怕是在别人家。

沈浩拿着伍丽娜的照片,每到一户人家登记时,都要拿出这张照片,询问有没有人见过这个女孩?结果总是令人失望。

沈浩曾在杭州一家电器公司做销售工作,对网络驾轻就熟。2000年,他不再做房产登记员。沈浩看中了滁州网络服务这块有待开发的市场,开始了个人创业。因为网络技术精湛,服务态度好,他的电脑工程部在滁州业内很快小有名气。2000年8月,滁州市启动政府上网工程,沈浩顺利地将这一工程拿了下来。后来,沈浩趁势而上,建立了滁州市第一家综合性生活资讯门户网站——“皖东时空”。

当沈浩在报纸上看到宜昌三个少女离家出走的消息后,他的心拧了起来。家人找不到他们,为什么自己不尝试着用网络帮家长们找回这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呢?他当即与网络服务商联系,申请了一个域名,租用了一个免费的空间。半天后,一个简单的网站就做了出来。当时,他也没有多想,就把这个网站命名为“寻人启事”。 接着,他给《扬子晚报》记者打电话,说想为这三个家庭提供一些帮助,如果家长们愿意,就把他们孩子们的照片和资料提供给他,由他发布在《寻人启事》网站上,动员网友们帮忙一起寻找。

等沈浩收到家长们用特快专递寄来的三个女孩的照片时,这三个女孩已在某地被找到了,他就没再发布寻人信息。但“寻人启事”网站,从此出现在了茫茫的网海与人海之中。

网站一开通,沈浩就贴出一条措词诚恳的招募启事:

“人海茫茫,找到一个失踪的人非常困难。但我们想象一下,失踪者亲属那渴盼亲人团聚的心情,我们就应该也有责任帮助他们。也许只是您的一封短信,或是您的一个电话,便让失散的亲人们团聚在一起了。我们需要更多的朋友参与,共同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为此,我们招募‘寻人启事网’志愿人员。我们没有任何具体的要求,只是希望您能关注这个网站,看看寻人启事中的失踪者是否就在您身边不远的地方,然后通知我们或者他们的亲人……”

这条招募启事在网上立刻吸引了众多热心人的眼球,三个月后,志愿者便达到了2000多人。沈浩就此进入了一个从未涉及的领域,除了建立起一支数千人的志愿者队伍外,沈浩后来还与国内外多家相关网站交换了友情链接,形成一个遍及全国、全球的庞大寻亲网络,为更多失踪者家庭提供了一种快速有效的寻查途径,能够让信息更快地传达给失踪者家庭和各地的志愿者。有了它,就不再是一家一户单纯依靠个人的力量,而是在全国范围内有数千人在同时协助寻找,这比让失踪者的亲人扔掉工作,单枪匹马、毫无目标地在人海里寻找,不知要节约多少家庭和社会成本!

沈浩本来想把寻人完全当作一项公益事业来做,然而长久地在网上寻人,时间、精力和经济上的付出使他苦不堪言,他正常的业务时常被耽误;24小时开着的手机常常在深更半夜响起,惊扰家人的好梦;更要命的是很多失踪者亲人要他亲自外出寻人,他经济上越发不堪重负,如此下去寻人将难以持久。后来,沈浩只好听从有关人士的意见,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采取半公益的方式,适当收取一点通讯和路费等,同时寻求一些企业的赞助——如后来到各地发放的200万副“寻人扑克”,就大多是有心于公益的企业出资印刷的。

17年中,“寻人启事”成为业内最具知名度的寻人网站,沈浩被国内媒体冠以“中国寻人第一人”之称(当时,国内同行网站仅寥寥数家,没什么影响),有成千上万的人开始关注失踪者这个特殊的群体。17年来,沈浩坚守6200多天,发布寻人信息26000条,先后去了全国24个省、174个城市,行程超过46万公里,穷尽他所能应用的各种方法,帮助寻人者寻找他们失踪的亲人。他发放了200多万副寻人扑克,用 DV拍摄了大量寻人的影像资料……在漫长的寻人马拉松中,他成功找到近1600名失踪者。

在“中国网事·感动 2010 年度网络人物”颁奖仪式上,组委会给沈浩的颁奖词是:

“‘寻人志愿者’沈浩,人生最富精力的十年,他奔波在互联网与现实交织的旅途上,寻找一个个非亲非故的人。骨肉分离各有各的不幸,他的坚持和付出却是天天相似……”

17年间,沈浩从一个有侠气和理想主义情怀的年轻爸爸,变成鬓发染霜、被血泪浸染的中年人,他经历了太多的酸甜苦辣和人生的悲欢离合,而他自己也曾经历一场危机。他所亲历的一个个寻人、寻亲故事,有些有了大团圆的结局,更多的结果却是遗憾和不圆满……

“寻子路上月万里,菩萨心肠几人知?”这是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教授、犯罪学专家王大伟教授,为沈浩的题词。可沈浩在每成功找到一个失踪者后,便将对方的有关信息全部删除。在17年纪念海报上,他以李白《侠客行》中的两句诗自喻:“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沈浩从来在意的并非自己的“身与名”,他在意的是不愿再听到那些已经团圆的家庭,再出现别的风波与变故。这些家庭,早已因为亲人的失踪,变得面目全非,生活岂能在一夜之间重建?几年、十几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分离,带来的伤口又怎么可能在一朝愈合? 沈浩在意的是正在寻人的路上,如同他写在17年纪念海报上的另一段话:

“星星的光芒虽然微弱,但如果天上的星星多了,人们在暗夜里行走,世界多一些温暖,多一份信心,多一些力量。”

2 她可能是一个现实版的杜拉拉

武丽娜如果不失踪,今年 32 岁的她,有可能是一个现实版的杜拉拉。这是一个要强、不服输的女孩,这个靓丽的女大学生,是父母的骄傲。 为了她,父母双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武丽娜的父母,原先都在很不错的单位工作。父亲是电影公司放映员,母亲是小学老师。在有武丽娜之前,他们已有了一子一女。按照计划生育政策,这对夫妻不能再有第三个孩子,但父母不忍放弃这个小生命。于是,他们双双被单位开除。武丽娜出生的时候,家中一贫如洗。父母只能在街头摆摊,靠做小生意来维持生活,含辛茹苦,这个家终于挺过了最艰难的时节。

武丽娜渐渐长成一个美丽的少女。她考上了大学,各方面表现优异,大一的时候,就当选为学生会主席。武丽娜曾向父母和同学透露过她的想法,大学毕业后她要去管理企业。全家人都对她寄予厚望。

武丽娜的失踪非常蹊跷,甚至可以用“离奇”两个字来形容,因为她的失踪,没有任何原因。她所有的物品如身份证、学生证、钱包等,都留在家中。父母后来估算,当时她身上的钱,应该不足 20 元。

那是“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早上,武丽娜对母亲说,她要出门买一个信封,母亲很奇怪,现在都是打电话了,谁还写信?随口应了一声,看着穿着一双拖鞋的女儿出门。结果,武丽娜一去未归。 母亲后来回忆说,那天她总觉得眼皮老是跳,心里慌慌的。到了傍晚,女儿仍没有回来,她有些坐不住了,找到武丽娜的父亲。19 岁的女孩,已有自己的心事,父母并不能完全知道。他们翻找武丽娜的物品,找到一本小通信录,上面记载着武丽娜同学和朋友们的联系方式。他们一个个电话打过去,武丽娜的同学、朋友都回复说,没有看到她。 此时,夜已深,夫妻俩渐觉事态严重。惶惶不安地过了一夜,第二天还是没有女儿的消息。夫妻俩赶紧联系女儿的学校。学校很重视,马上联系警方。警方下了大力气,安排专人协查武丽娜当天的活动踪迹,找到最后一个与武丽娜“接触” 的男孩。但这个人自始至终,都不承认当天看到了武丽娜。这个男孩是武丽娜的一个网友,他说当天早上,他正在家里睡觉,武丽娜在窗外喊他,因为头天睡得实在太晚,他没给武丽娜开门。两个人隔着门说了几句话,然后武丽娜就走了。 警方不相信,把这个男孩带到派出所协查。24 小时之内,警方未能使这个男孩供述更多新的情况,也未能找到对这个男孩不利的证据。按规定,警方只能放人。

警方没有足够的证据把这一失踪事件列为刑事案件。为了寻找武丽娜,滁州当地警方出动的警力,远远多于一般的刑事案件。警方给周边每一个地区的同行都传了协查通报,当时安排的专人始终未撤,一位警官后来去公安大学读研究生,学习期间还一直在关注着这个神秘失踪的女大学生,还曾经把这一失踪的案例写进研究生毕业论文。再后来,这位研究生毕业 ,武丽娜的失踪仍然是一团谜雾。

武丽娜就像从人间蒸发。那个夏天,是滁州那几年最热的一个夏天。武家在这流火的天气里,度过了一个最难熬的季节。他们努力地东奔西走,想尽力找到一丝有价值的线索。沈浩做房产登记员的时候,就曾帮助寻找武丽娜,但没有得到任何讯息。

沈浩建“寻人启事”网站信息刚刚发布的时候,武丽娜的父亲就留下了自己家的电话,先后接到全国各地很多人打来电话,都说在某处看到了武丽娜。电话里,又有许多人开口要钱。武家开始没有经验,被骗多次。后来,他们学聪明了,对来电提供 “线索”的人说,请让武丽娜接个电话。这些人见行骗不成,就挂断电话,有的挂电话之前,还口出脏话。再听到电话铃响,武丽娜的母亲一度不敢接电话。后来,沈浩屏蔽了网上寻人信息中武家的电话号码,他们的日子才渐渐安静下来。

2002 年底,美国《纽约时报》驻杭州的记者到滁州采访沈浩,他带着这个记者去访问了武家。武丽娜家没有全家福。回到杭州后,这名记者总觉得有一个遗憾,专门派了一个摄影师,冒雪再次来滁州。武家把武丽娜的一张照片放大,全家人围在一起,举着武丽娜的照片,拿着武丽娜在学校得的奖状、奖杯,在院子里照了一张“全家福”。在这张“全家福”上,照片里的武丽娜露出灿烂的微笑,其他所有的家人,都紧皱着眉头,从他们愁苦的表情中,仍看到他们眼睛里所透露出的一丝希望。

2003 年 2 月 16 日,《纽约时报刊》刊发了这位记者的报道,题目是:Seeking the missing, Chinese find hope online(寻找失踪者,中国人在网络发现希望)。但是,茫茫世界仍然没有武丽娜的消息。

又过两年,武丽娜的姐姐嫁人了。婚礼上,就缺妹妹一个人。姐妹情深,看着所有的家人都在祝福自己,唯独不见妹妹,姐姐悲从心来,大哭着上了婚车。

武丽娜失踪8年后,沈浩已成功找到了数百名失踪者。期间,他与武丽娜的母亲见过一面。武丽娜的母亲原本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女儿失踪一年之内,她黑发变成了白发。她的精神状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好忘事,常常做了第一件事,想不起做第二件事。她对沈浩说:8 年的时间,日本鬼子都打跑了,她仍不知女儿是生是死?“她哪怕是死了,清明我去给她烧烧纸。可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就是烧纸,又能到哪去烧呢?” 他们至今不敢去注销女儿的户口。武家住在滁州近郊的棚户区,一排低矮的平房旁边就是京沪铁路,出门一转弯,就能穿越铁道。后来,铁路全封闭运行,原先的缺口已砌上了厚实的围墙,火车呼啸着经过时,矮小的平房跟着震动。

如今,武丽娜姐姐的孩子已经上中学了。城市改造也渐渐逼近了这一片棚户区,很多旧房子都已经被拆除,武家的房子也有可能会被拆迁,但武丽娜父母非常害怕自己家的房子被拆,他们担心有一天女儿回来找不到自己的家。武丽娜的父亲组建了一个拆迁队,去拆那些岌岌可危的旧房子。满头白发的他骑着一辆摩托车,车头上插着一面小旗,旗子上印着武丽娜的照片和他的手机号码,武家人仍盼着武丽娜有一天会突然回家,哪怕她脸上的微笑不如19岁时那般灿烂……

3 阳台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回”字

杭州市虹口某小区。沈建新在阳台上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回”字。这个“回”字非常醒目,很远就能看到。沈建新希望用这一方式,让儿子沈宇冰能够看到,能够体会到父母的心境。

沈宇冰失踪前,是杭州市某中学的高二学生。2002 年 10 月 15 日下午放学后,他和几个同学去网吧玩游戏,被班主任发现。班主任把几个学生带回学校,责令他们写检查,同时要求他们打电话联系家长。沈宇冰不敢给父母打电话,于是向老师求饶,班主任不为所动。 沈宇冰借口上厕所,结果一去不返。

这是沈建新知道的有关儿子沈宇冰失踪的经过。他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在诉讼时效即将到期时,沈建新把儿子就读的学校告上法庭,要求确认侵权责任。法院最终以“沈宇冰出走行为与被告教师行为之间并无必然因果关系,被告对沈宇冰的出走不存在过失”为由,驳回了沈建新的起诉。

沈宇冰失踪不久,沈建新曾在多家网站发布过寻人启事信息。沈浩曾看到过这条信息,觉得一个 17 岁的高中生,在家里娇生惯养,在外吃不了太多的苦头,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动回家。这条信息并没有引起他太多的注意。但因为沈宇冰是他的本家,沈浩记住了这个高二男生的名字。

2003 年 10 月的一天,沈浩接到一个来自杭州的电话,对方没有说失踪者的名字,只是简单说有一个高中生失踪快一年了,问他能否在他的网站上发布寻人信息?沈浩一下子想起了这个失踪的高二男生,脱口问:“是沈宇冰吗?” 对方有些惊奇。

隔几天,沈浩收到了沈建新寄来的资料,信封里有好几张沈宇冰的照片。一个挺英俊的男孩,身穿阿迪达斯运动服,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这是一个乖男孩的模样,沈浩没法把他与一个离家出走少年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2003 年 12 月 15 日,沈浩去杭州办事。走在杭州路步行街上,看到黄浦区文化馆的招牌,想起沈建新就是在这里工作的。两人见面,沈建新瘦瘦的,个头不高。寒暄之后,沈建新向沈浩详细介绍了儿子失踪的前后经过,称沈宇冰当时不敢给家里打电话,原因可能是他妈 妈当时正住院动手术。后来,有一个同学私下听到沈宇冰说,如果让家人知道他在学校犯了错, 他还不如去跳黄浦江。但后来,沈建新再想了解更多的情况时, 那个学生不敢再说沈宇冰要跳江的话了。 沈建新最怕的就是儿子想不开。他曾多次联系警方,警方的答复都是没有发现与沈宇冰相似的无名尸体。

沈建新告诉沈浩:一年来,他们夫妇使用各种方法寻找儿子,得不到其他信息,无法判断沈宇冰是死是活。万般无奈之下,他们还去寻求过算命先生的帮助。杭州某区有一条街,人称“算命一条街” ,这条街上聚集着各路好手。沈建新不记得曾去过多少次。在算命先生的指点下,沈建新跑遍了杭州的每一个角落,可是每次算命先生指出一条“明路”后,沈建新都是白跑一场。后来,算命先生都已认识了这对寻子的夫妻,一旦发现他们又出现在这条街上,纷纷收摊走人。

他们就这样苦熬着日子。沈建新也曾与妻子外出旅游,希望能够消除对儿子的苦苦思念,但路上他们仍止不住想念儿子,要是儿子没失踪,此刻定和他们在一起旅游,那是多么快乐、幸福的情景啊!一回到家,他们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儿子。屋子里冷冷清清,沈建新和妻子有时都不敢独自回家。他们无法面对没有儿子的日子。

这次见面后,沈浩与沈建新又先后见过四次面。最后一次是 2008 年底,沈浩从贵州回安徽,路过杭州。他发现沈建新的头发落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已呈花白色。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头发还是茂密的。沈建新才 50 多岁,但他的相貌、言谈举止,让沈浩感觉他已过了退休年龄。沈建新无奈地说,岁月催人老,思念同样如此。沈建新在单位原是业务上的一把好手。由于儿子的出走,他几乎无心工作,身体也大不如前。黄浦区文化馆原在一幢近百年历史的老建筑里,已不适合新形势下的发展,易地建设了新馆,单位上的人基本上都搬去新址了,沈建新成了这幢老房子的留守者,他要在这里等着儿子回来。沈宇冰对这里很熟悉。原先这里有一个网吧,沈宇冰常在这里上网。也许他有一天回来时,先到爸爸的单位,沈建新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沈浩想问:沈宇冰,你在哪儿?你知不知道自己选择离家出走后,你父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煎熬?所有的希望都在你出走的那一刻破灭了,它改变了一切!对你或许是一种轻松的解脱,但对你的父母来说却是无法承受之重!你不会知道,万般无奈的父母在选择起诉你就读的学校时,曾经历怎样一种矛盾的心态?结果,法院判学校胜诉,学校把判决书发布在网上。面对学校胜诉的结局,校长和老师们有无一点自责与反思?人生有很多事都需要勇敢面对,而不是消极的逃避,逃避本身就是不负责任,如果是用“消灭”身体的办法寻求解脱,那更是不孝,是一种“大逆不道”!也许这样去批评和指责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年,显得有点缺少同理心和同情心,但是沈宇冰你是否想过,假如你的父母到了终老之时,都不能与你骨肉重逢,这是一种怎样的残酷和撕心裂肺?

4 中考后失踪的15岁少女

2004年春节期间,沈浩赶到杭州,与沈娜的父母沈国坤夫妇见了一面。1999 年 6 月 12 日,沈娜失踪时年仅 15 岁,是杭州市小洪山中学初三学生。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女,当时身高已达1 米 65 ,皮肤白净,面容清秀,是个人见人爱的乖乖女。

6 月 12 日,是沈国坤夫妇刻骨铭心的日子。这天,是中考结束的第二天,沈娜对母亲说要去参加同学聚会,可能晚点回家。母亲平时对女儿管教甚严,从不准女儿晚归,这回女儿刚结束中考,也该让她放松一下,于是就同意了,但还是叮嘱道:“别玩得太迟,晚上6 点钟之前回 来。”沈娜答应着出了门。沈国坤夫妇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去竟可能成为永别……

直至夜里 10 点多钟,沈国坤夫妇也没看到女儿回家。女儿手上没有手机,联系不上,他们担心并外出四处寻找,一直到午夜仍没有任何消息。第二天,沈国坤无奈报案。警方调查到沈娜当晚和一个男孩一起在街道口烈士陵园玩到深夜 11 点。烈士陵园的门卫证实,当晚有一对少男少女在大门的侧门边谈了 20 多分钟话,不知什么原因,两人吵了起来,女孩后来哭了。再后来男孩翻铁门走了,留下女孩独自一人。大约过了 5 分钟,那个女孩也翻门而出。这是有关沈娜最后行踪的确切消息。当她翻过烈士陵园的铁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后,就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到了哪里?

女儿失踪一周左右的一个下午,沈国坤接到一个匿名电话,对方十分肯定地说,沈娜被一个在杭州开厂的浙江老板带走了。在当地公安部门的帮助下,沈国坤找到了在汉阳开家具厂的那个浙江老板,浙江老板称并无此事,线索中断。

在寻找女儿的日子里,沈国坤夫妇夜不能寐,仿佛在一夜之间,两人都苍老了十几岁。一个月后,沈国坤夫妇收到了沈娜的高中入学通知书和初中毕业证书,毕业证书上女儿灿烂的笑容依旧。沈国坤夫 妇眼泪婆娑地抚摸着通知书,多么希望女儿此刻就在身边分享喜悦!

过了两个月,沈国坤又接到一个电话,来电人要求即时汇3000 元到他的银行账户,才告诉他女儿的消息。对方信誓旦旦,沈国坤找女儿心切,立刻汇了钱。不料那个人的手机马上停机,再无音信。

自从沈娜失踪的那天起,沈国坤夫妇便踏上了血泪斑斑的寻女路。几年来,他们甚至长途跋涉到了西藏,足迹遍布全国 19 个省市,沈国坤自己计算,光印刷“寻女启事”的纸的重量都超过半吨。在各地报刊上刊登寻人启事广告,费用不计其数。为了寻找女儿,沈国坤家徒四壁,债台高筑,家中值钱的东西只剩下女儿最喜欢的电子琴。

女儿失踪,生死未卜,把父母的心撕成了碎片。沈娜的母亲曾做过一个梦:一天晚上,她忽然看见女儿无声无息地进了家门,望着她笑。她立即冲上去,紧紧拉着女儿的手,生怕她跑掉,对她说:“娜娜,你终于回来了。告诉你,你的英语中考成绩是满分,你要上高中了。是爸爸妈妈平时对你关心不够,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你能回来比什么都好,爸爸妈妈今后一定双倍地补偿你。”然而,这只是一个梦。梦醒时,她与沈娜的父亲都哭成了泪人……

2004年春节,沈浩见到沈国坤夫妇的时候,汉口火车站来来往往的人们,还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中。而他看到沈国坤夫妇由于长期心情压抑, 睡眠不足,眼角浮肿,两人都显得特别苍老。沈国坤的妻子还没开口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自从女儿失踪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过过一个节。逢年过节时,夫妻俩坐在冷清清的屋里,听到邻居们的欢声笑语,相对而泣,泪如雨下。

沈浩不知道用什么话去安慰他们,只能劝他们多保重,等待女儿回家的那一天。他说:“你们要想办法振作起来!如果孩子回家之后,看到你们的身体垮掉了,她如何面对你们?” 沈国坤摇头,缓缓地说:“简直度日如年!生活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他的妻子在一旁默默垂泪。

沈浩与沈国坤第二次见面,是在2007 年,年过不惑的沈国坤已经两鬓斑白,在煎熬中也走过了 8 年漫长的时光。两个男人、两位父亲相对无言,默默地喝着杯中的酒,说什么话似乎都是多余的。

2009 年之后,沈浩曾多次去杭州,不敢再跟沈国坤联系,怕看到他们的眼泪和伤痕,他常常没有足够的勇气与失踪者的亲人见面。也许沈娜已然遭遇不测,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 15 岁的女孩已经死亡。如果能确知最坏的消息,他们也许会在短暂的痛苦之后,开始新的生活。然而,沈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是让女孩父母最为煎熬的事情。在一天即将过去后,他们仍坚信明天会有好消息传来,生活在对明天的渴望中,周而复始,不止无尽。

沈浩不能时时与这些失踪者的家庭联系。他肩负着那么多人的重托,却不能完成他们的心愿,如果时时与他们联系,也许他们稍稍平静的心情,又因为他的出现再起波澜。恢复平静的心态,对失踪者的亲人来说,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沈浩只有带着他们的希望前行,把他们的希望传递出去,当他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把失踪的亲人带到他们面前,他们将结束漫长的苦难,这是他最渴望做成功的事。

5 当保镖的男孩家在何方

2008 年初,大雪掩埋了半个中国。有一个在广东工作的小伙子,打电话与沈浩联系,说他现在的名字叫田大海,他不记得自己的本 名。他是一个从小被拐走的人,想请沈浩帮忙找到他的家。

几天后,沈浩收到了他的来信。田大海在信中说,他小时候生活在山区。20 年前,两个熟人把他从山里带出来,卖到了山东济宁,从此在山东生活。他一直想回到亲人身边。他在山东生活了 5 年,大约 12 岁的时候,就离开山东,一边 流浪,一边寻找自己的家,但他不知道家在何处,一直流浪到福建,被莆田少林寺的一位老和尚收留,在寺庙里做了10年的小和尚。22 岁前后还俗,回到山东养父母身边,办了身份证之后,到了广东汕头,结识了一个来庙里烧香的台湾老板,给他当保镖,一晃五六年过去。这些年,他跟着台湾老板走南闯北,但他一直没有断了寻家的念头。

田大海在信中描述了他对家乡的记忆:家乡是山区,有梯田,有核桃树,有小煤矿,还会下雪,通往家乡的大道是大石块间隔着铺的。他的印象中,有一个名字叫张小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名字,还是其他人的名字。他家很可能是少数民族,吃的是大米,有竹林,还有一种特殊的习俗,就是每年过年时,家家都要杀一头猪,用盐腌好,放在小阁楼上。他记得家后面有一座山,叫公鸡山。

沈浩仔仔细细地把田大海的来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感觉他的来信中,最重要的信息就是这个叫“公鸡山”的地名。沈浩上网搜索,发现全国各地有多座公鸡山,分布在贵州、云南、 广西、河南、吉林,甚至新疆也有一座公鸡山。在贵州大方、纳雍、金沙、黔西、威宁等县,各有一座公鸡山。哪座公鸡山是田大海家后面的那座呢?沈浩在搜索引擎里又先后输入梯田、核桃、小煤矿等关键词,发现公鸡山下 都有“梯田、核桃、小煤矿”的,只有大方和织金。

沈浩与田大海再联系。田大海随信寄来了他的照片,从照片上看,他似乎有一米七以上的个头,一问他的个头只有一米六。沈浩问他,他是何时换牙的?是在老家换的,还是在山东换的?田大海说是在老家换的牙。沈浩据此估计他被拐走的时候,应该有七岁以上的年龄了;又问田大海牙齿的颜色,他回答牙色有些黄。这些年,沈浩与贵州很多失踪者家庭都有接触,发现很多来自黔西地区的人,牙齿都是黄黑色的,因为黔西地区的水含氟量较高。

沈浩推测田大海也许是贵州人。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测,沈浩与《杭州晚报》记者鞠平联系。把田大海寻亲的事情告诉了他,鞠平在2008 年 3 月 21 日的《杭州晚报》上,发了一篇寻亲报道,并把沈浩的手机号也公开在这篇报道里。结果当天与次日,沈浩连续接到 40 多个热心读者打来的电话,并收到 20 多条短信,热心地向他提供线索。沈浩发现这些读者提供的线索,大都指向大方县凤山乡。他们告诉沈浩,田大海提供的资料中,小煤矿、梯田、核桃树、竹林、吃大米、少数民族,只有凤山乡全部具备。就是凤山乡这个名字,也与公鸡山有关。原先公鸡山归六龙镇管辖,后来成立了一个新的乡,因为公鸡山是当地最高的山,所以这个新的乡被命名为凤山乡。这个乡是一个彝族蒙古族乡。

沈浩把收到的这些反馈信息告诉了田大海,田大海非常激动。沈浩说,目前只能初步确定他的家乡在大方县,但到底是不是,只有他亲自去到那里才知道。田大海说,五月份他要跟台湾老板去新加坡。在此之前他有时间。于是,沈浩和他约好四月下旬在杭州会面,然后一起去大方。

2008 年 4 月 23 日,沈浩从杭州到达杭州。田大海一天前从汕头出发,24 日零点过后,也到了杭州。田大海剃着光头,身体壮实,看上去就是一个练武之人。沈浩告诉田大海,鞠平的报道见报后,他在接到众多热心读者打来电话的同时,也接到了贵州卫视“人生”节目组编导熊玺给他的电话,称他们对田大海寻亲的事情非常有兴趣,熊玺要他在到达杭州后,一定要联系她,到时节目组会派一辆车,与 他们一起去大方,他们要全程记录田大海寻亲的过程。

4 月 24 日上午,在贵州卫视记者于莉、吴寿锋的陪同下,沈浩与田大海一起踏上了寻家的路。还有辽宁卫视《王刚说故事》栏目的记者,杭州失踪儿童家长陈辅余得到消息,也开了一辆小面包赶过来,要用DV 记录田大海的寻亲过程。三辆车浩浩荡荡地从贵毕公路向大方开去。贵毕公路号称高速公路,却只有两条车道,路上有众多的桥梁,跨越高山峡谷,一路风光,优美至极。跨越黔西大峡谷的六广河大桥 有数百米的高度,气势恢弘,桥下的峡谷蔚为壮观,这是亚洲第一峡谷高桥。田大海贪婪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这条高速公路是近些年修建的,他被拐离家乡时,这里很多地方还处于待开发的状态,如今发生了天翻地覆 的变化,他怎么会不陌生呢?

下午三点钟,一行人来到了大方县。沈浩陪着田大海去县公安局,想查询一下这里是否有当年的报案记录。一位女警官接待了他们,了解他们的来意之后,称在局里无法查询到相关记录。凤山乡以前归六 龙镇管辖,后来单独设乡,凤山派出所是新建的。如果是 20 年前的案件,恐怕派出所都没有档案。见田大海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女警官说:我们可以联系六龙镇、凤山乡派出所,请他们再联系各个村,如果你真是那里的人,相信你会找到家的。

车队继续向凤山乡前进,大方县公安局派了一辆警车引路。车队在崎岖的山路中前行。天气忽然变化,雨雾蒙蒙,看不清车窗外的景物,只能勉强看到带路警车闪烁的警灯。气温也降了许多。司机师傅的腿上盖了一条毯子。警车把沈浩等人带到六龙镇,果然查不到 20 年前的档案。所长找到一位退休的老警察,向他们介绍当年公鸡山下的环境。老警察拿出纸笔,给他们画地形图。老警察说着浓重口音的方言,田大海如堕雾里,不明所以。陈辅余在旁边用普通话给大家做翻译。 一行人继续赶往凤山乡。凤山乡派出所已接到县里的电话。 那天,乡里正在开村干部会,乡长听说有一个公鸡山下的孩子回来寻亲,安排各个村的干部查询本村 20 年前有无儿童失踪。一行人到达凤山乡时,乡长告诉大家,这里的谢都村与凤山村当年各有一个孩子失踪,两个村都在公鸡山下。此时,天色渐晚。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远一点的谢都村。如果那里不是田大海的家,回头再去凤山村。

出了凤山乡,山路更加难行,同行的三辆车都无法适应崎岖的路况,只好换乘派出所四轮驱动的警车,这才到达谢都村。在家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跑了出来,他们簇拥着田大海来到一户农家。有人在院门前大喊:“你家的娃娃回来了!” 屋里冲出两个中年男女。他们正在屋里磨面,满头满脸沾着白面粉。他们拉着田大海的手仔细端详。旁边的村民介绍, 这家当年丢失了一个男娃。田大海却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这里的环境与他记忆中的环境一点也不一样。田大海悄悄地告诉沈浩,他觉得这里不是自己的家。沈浩说那咱们再去凤山村。

这对夫妻空欢喜了一场,他们原 以为自己丢失多年的孩子回家了,那位母亲眼泪汪汪她拉着田大海的手,不愿松开。田大海安慰她说:“你儿子会回来的,我代他先叫你一声‘妈妈 ’!”他拥抱了一下那位母亲。沈浩忽然感觉心里难受,挤出人群,一个人悄悄走出院门。

一行人继续转向凤山村。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凤山村的村民们也迎了出来。田大海被人们簇拥着向前走,沈浩落在后面,忽然听到他大声喊道:“这里就是我的家!这里是我的家!”田大海认出了当年的环境。一路走来,他记忆深处模糊的印象变得越来越清晰,大山、竹林、石板路、茅草房,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此时,直觉告诉他,家就在这儿! 田大海兴奋极了。他指着竹林说:这后面有一棵核桃树。马上有人应道:对!这里原来是有核桃树,后来砍掉了。田大海说他以前在邻居家看电视,又有人应道:那就是我家的电视,是黑白的。 田大海说出所有的旧事,都被身边的乡亲们一一证实。

乡亲们把田大海拥进一间屋里,一位老奶奶坐在椅子上。乡亲们告诉田大海,这是你的奶奶。田大海迟疑了一下,上前仔细端详,他的眼泪流了出来。 他认出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亲人。奶奶流泪道:“孙子,你丢了以后,我们没有钱,没办法去找你。”田大海抱着奶奶说:“奶奶,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祖孙俩搂在一起,哭成一团。

沈浩等人没有见到田大海的父母。沈浩与田大海交流的时候,田大海说他对父母没有太多的印象。沈浩悄悄地询问身边的乡亲,这个男孩的父母在哪里?旁边的人告诉他,这个男孩本名叫陈志华,他们是彝族人。他4岁的时候,他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后来改嫁。他从小是跟奶奶长大的。难怪他对父母没有记忆。沈浩又问张小华是谁?有人说,这是陈志华当年最要好的小伙伴。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说陈志华被拐走后,他们家里发生了连二接三的变故:改嫁的母亲受不了打击,两年后就病逝 了,和他父亲合葬在一起。陈志华有三个叔叔,也相继去世,其中二叔为了找他,到外面打工,触电身亡,客死他乡。当时,他们家在凤山村是大家族,现在仅剩他一个男丁,家里目前只有奶奶、姑姑和姐姐,奶奶一只眼睛是瞎的,是因为长年累月地想念他而哭瞎的。沈浩看到陈志华的姑姑与姐姐站在一边,陪着一起掉眼泪。沈浩对田大海说:“我现在叫陈志华了,你找到家了。” 陈志华抬起头,脸上挂满了泪珠。沈浩和他紧紧拥抱了一下,说:“好好孝敬一下你的奶奶。”陈志华噙着泪水点头。

一行人从陈志华家里出来,凤山乡的康乡长要尽地主之谊,招待远方来的客人,把一行人带进一家小饭店,又安排人把陈志华祖孙三代人也请到饭店里,祝贺他们一家团圆。那晚,沈浩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早晨,阳光灿烂。昨天雨雾蒙蒙,天色又暗,沈浩没有看清公鸡山的全貌。现在,清清楚楚的公鸡山出现在眼前,果然像一只雄鸡,矗立在蓝天之下。凤山乡只有一条街,人们懒散地走在街上。 这里很偏僻,一个陌生人如果来到此地,或无人引路,是肯定走不出去的。当年陈志华被人拐走,一定有当地的人参与,但这是什么人,沈浩无法做出判断。公鸡山的阳光下,人们脸上印着平淡的表情,沈浩忽然想:如果陈志华没有成为田大海,他的命运又会怎样?




6 惊动特区行政长官的香港妈妈

庾文翰是一个香港男孩,他是一个智障男孩,父亲是一名公务员,母亲庾太右脚自幼残疾,行走时需要拄着拐棍。在香港,庾家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夫妻俩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在九龙一幢狭小的的高层居民楼内。2000 年,就是这个普通的香港家庭,惊动了当时的特别行政区长官及杭州市长,7000 名杭州警察也被卷进其中。

这年 8 月 24 日,16 岁的庾文翰在香港迷路,误闯海关。杭州警方将其遣送回港,港方认为这个孩子并非港人,又将其送回内地。在双方转交的过程中,庾文翰脱离了警方人员的视线,从此不知所踪。事件发生后,特区行政长官董建华先生亲自与当时的杭州市长于幼军联系,请求协助寻找,7000 名杭州警察多次进行地毯式搜寻,可是一直没有结果。

庾太却坚信儿子仍流落在大陆的某一个角落,开始了永不言弃的寻找!她写了一封信,通过《南方都市报》传达给内地的读者,她在信中说:“一叶生命的小舟凭借着我来到这个世界,虽然这个生命有着沉痛的缺憾——孩子是个智障儿,但他始终是父母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没有任何一切可以取代,因此我们夫妇都加倍地疼他、爱他,他就是我们的儿子!在祖国 960 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孩子到底在哪里?我们心如刀割,痛断肝肠。走遍城乡,踏破铁鞋,历尽艰辛,没日没夜地一直在寻找孩子,不管繁荣闹市还是偏僻的乡间,到处都有我们带血的足迹,脚上的血泡痛,不见儿子心更痛,我们渴望尽快 找到儿子!” 然而,庾文翰这叶生命的小舟停泊在何处,没人知道。

2004 年 5 月,沈浩到广东旅行,在《南方都市报》的广告版中,看到了庾太发的寻人启事。朋友告诉沈浩,几年来,庾家的这条寻人广告,一直没有停止过,庾文翰已成了珠三角地区一个“著名”的人士。由于他的失踪,导致了好几人被捕入狱。见沈浩发愣,朋友解释道:这几个人用心不良,向庾家行骗,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沈浩看到寻人广告上有庾太留下的电话,除了香港的号码,还有一个大陆的手机。他给庚太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两声,随即就挂断了,看来庚太对陌生的电话很警惕,不愿接电话了。但一会儿,沈浩的电话响了,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士的声音:“请问刚才是哪位打电话给我?” 原来,庾太挂断手机,又用另外的电话回了过来,庚太的大陆手机在香港处于漫游状态,而移动电话的国际漫游费,是一个高额的数字。沈浩在电话里介绍了他的“寻人启事”网站,告诉庾太:四年前,他就注意到了庾文翰失踪的消息,今天又在报纸上看到了她刊登的寻人广告,敬佩她四年来一直没有放弃。沈浩表示愿意尽自己的一份力量,为他寻找儿子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庾太问明了沈浩的地址。几天后,沈浩收到了她寄来的资料。庾太的字写得非常工整,在信中,她描述了庾文翰的体貌特征和失踪经过。沈浩立刻把这份寻人启事贴在了网站上。后来,沈浩陆续接到过一些报料电话,对方都自称在某地看到了庾文翰。他让对方寄照片,结果无一例外地被勒索。沈浩很平静地告诉对方,已有N个“同行”因此事栽在警方手里,对方立刻挂断电话。

又过去了两年。2006 年,沈浩启动了“寻人扑克”计划。这个计划被媒体广泛报道后,庾太在香港的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后,费尽周折联系上沈浩,让他把庾文翰也加在寻人扑克上。此时,已经六年过去了,庾太仍没有放弃,却让沈浩感到很为难。当时,“寻人扑克”上只打算收录一些失踪儿童的资料,而庾文翰失踪时已近 16 岁。他向庾太解释这个计划,庾太说:“沈先生,在我的心目中,文翰永远是的孩子。我不会放弃,请沈先生帮忙。”庾文翰的智力仅仅等同于两岁的孩子,在母亲的心中,他仍然一个孩子,沈浩心头受到重重的撞击。他不再犹豫,答应了庾太的请求,并告诉庾太:两年前,他们曾有过联系,庾太才想起来。她说因为思念儿子,她记忆力已下降得很严肃,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沈浩劝她多多保重。庾太说,文翰是她生命的全部,她现在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等文翰回来的那一天。

2007 年,沈浩两次见到庾太。第一次是 3 月,他和同伴在杭州 散发“寻子扑克”。庾太专程从香港赶来,沈浩见到她消瘦的面容,心中十分难过。庾文翰失踪时,庾太制作的寻人启事上,写着“香港男童”。那天,庾太把“男童”两字改成了“男子”。第二次是 12 月,当时,沈浩和同伴正在各地拍摄寻人 DV。庾太与他们在罗湖见面,面对着沈浩的镜头,又一次说出自己盼望团圆的心声。沈浩感觉庾太已被思念折磨得日渐衰老。转眼十年过去,仍然没有庾文翰任何确切的音信。按香港的法律规定,人失踪七年,可由法院宣告失踪者死亡,但庾太拒绝前往办理这一法律规定的手续。她坚信儿子未死。

2010 年元月,沈浩接到一个广东肇庆女子打来的电话,对方用清晰的普通话告诉他:庾文翰当年失踪后不久,在肇庆罗定发现了一个死亡的流浪男孩。当时,庾文翰失踪的事情被媒体广泛报道,各方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就是这个原因,这个消息没有被披露,死亡男孩被悄悄火化了。殡仪馆员工看到过媒体的报道,都认定这个死亡男孩就是庾文翰,但谁也不愿多说。沈浩问对方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对方说她母亲就是当时殡仪馆的员工,现在退休了,生病住院,这十年来,死亡男孩的事情,如同一块石头压在她母亲的心底里,现在感觉不久于人世,不想把这个秘密带走。

沈浩不敢轻信这个电话,但与对方通话时,没有发现明显的破绽,对方也没有提其他额外的要求。他想既然有了消息,就要通知庾太。于是,他拨庾太的手机号码,不料庾太的手机停机。沈浩没有开通国际长途的功能,只好请杭州的一个网友帮忙联系庾太。庾太很快回电,让沈浩把这件事通报给她。沈浩告诉她,他与肇庆女子通话时,曾将通话内容录音。庾太用短信发给他一个电子邮箱,沈浩用电子邮件把录音文件给庾太发了过去。在邮件中,他提醒庾太,如果要确证这件事情,可能需要她与当地政府相关部门联系。庾太在仔细听过他传过去的录音之后,又给沈浩打电话,说想与肇庆的女子联系,沈浩征得肇庆女子的同意之后,把她号码提供给了庾太。庾太与肇庆女子联系之后,拖着残腿,从香港来到肇庆,与那个女子及她母亲见了面。病床上的女子母亲,说出了十年来积压在心头的话。随后,庾太在女子的陪同下,来到当年的殡仪馆旧址,看着残破的坟茔,庾太泪如雨下。

庾太相信这对母女提供的信息是真实的,这是十年来,最与庾文翰接近的信息。然而,她不能确证这条信息。庾太与当地政府部门联系求证,但与以前一样,她又一次失望,没有任何一个部门能够帮助她确证当年发生在肇庆殡仪馆里的那件事,谁也不能确证那个死亡的流浪男孩就是庾文翰。庾太再一次失望地回到香港。过海关的时候,庾太见到香港特别行政区的一位高官,正在人群中匆匆而行。几年前, 庾太曾被这位高官接待。庾太高声招呼那位官员,但那位官员似乎没有听到庾太的呼声,仍然步履匆匆,消失在人群中。

浅浅的杭州河,这边是香港,那边是内地。庾太不知多少次往来于香港与内地之间,每次走在罗湖桥上,她心中都满怀着希望,可最后只看到一个残破的坟茔,里面埋的也许是她的儿子,也许不是。

这让沈浩感到深深的愧疚。

7 寻找在大地震中失踪的儿子

2008 年 5 月 12 日,四川汶川大地震。地震前 20 天,沈浩还在四川杭州做过“寻子扑克”的散发宣传活动。地震发生后,他惦记着那里的朋友们,然而打电话过去,很少能够顺利接通,只打通了杭州一个网友的电话。网友告诉他,那里电话很难打通了,她想给四川达州的家人打个电话,也未能如愿。沈浩用了半天的时间,才帮她打通达州家人的电话,向她转达了家人的平安。

此时此刻,沈浩心中祈愿所有的人都能平平安安。他与多个合作伙伴在网上交流,在第一时间推出为灾难中的人们提供免费的寻人服务,却很少有人在网站上发帖。当时震区通讯中断,人们打个电话都非常困难,网络又能起到多少作用?

地震时,贺先琼居住在北川老县城的公公婆婆一起遇难。当时,贺先琼正在位于新县城的复印店上班,被逃难的人流裹挟到城外,儿子王文骁在曲山镇上幼儿园。曲山镇幼儿园就在老县城的山脚下,震后幼儿园被垮塌的山体往前整体推动了 50 米,整个幼儿园 500 人左右,绝大多数孩子及老师遇难,只有少数幸运儿被抢救出来,送往各家医院救治。

贺先琼幻想儿子能成为这少数者中的一员,她想找老师核实情况,但是发现儿子的班主任和老师都已经不幸遇难。接下来的一个月,贺先琼几乎跑遍北川、绵阳和杭州的所有医院和收容机构,当时医院是救护工作最繁重、也是最混乱的时期,许多伤员都没有留下完整详细的资料以备查询。还有一些医院不具备救治条件,许多伤员在各家医院之间转来转去的情况也普遍出现,这为贺先琼寻子增加了极大的 难度。贺先琼的幻想逐渐熄灭,她为自己的孩子申报了失踪。按法律规定:认定失踪,需下落不明两年后由法院宣布。认定失踪者死亡,法院在确认失踪四年以后才能做出通告。地震时期,采取的都是非常措施。北川当地要求,在 8 月之前办理完遇难亲属的失踪和死亡申报。申报的程序是到户口所在地派出所和幼儿园开具证明,再到民政局申报失踪,然后到公安局注销户口,实际上失踪人口已经按照遇难的情况对待。地震使贺先琼一无所有,但她要重新建立自己的新生活。 在亲友的帮助下,贺先琼重操旧业,又开了一家打字复印店。

有一天,贺先琼去绵阳办事,在街头的宣传橱窗里看到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拍摄于救援现场,一个脸上遍布血污、手上缠着绷带的孩子,正被抢险人员从废墟中救出。贺先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第一感觉这个孩子眉眼和轮廓居然跟自己的儿子十分相像。难道自己的孩子还幸存于世间?这个念头萦绕着贺先琼的脑际,再也挥之不去,从此踏上艰难的寻子之路。

贺先琼要找到这张照片的拍摄者,但信息非常模糊,无从查起。于是,贺先琼想到了在网上发帖:

“……妈妈看到了儿子被救时的照片,从那一刻起, 妈妈就不停地寻找。儿子不是游子,但是儿子牵着妈妈的心,儿子太小更让妈妈揪心。多少回梦见与儿子重逢,多少次幻想着与儿子再见面……

福利院、县民政局、市民政局、 省民政厅、杭州总军区医院,只要打听到一丁点消息, 妈妈就放下手中的事情去跑,每次的希望都变成失望。妈妈没灰心,妈妈想起儿子的眼神,妈妈就停不下去, 也没有理由停下去。妈妈每次打喷嚏的时候,都知道那是儿子在想妈妈,因为母子连心。如果哪位好心人现在替我们带着孩子,我也求求您,请您善待我的儿子。他很听话,很乖。如果可以,我求您把儿子交给我们,我会一辈子记着您的好,报答您。如果哪位好心人知道我儿子的情况也求您跟我联系。”

这张帖子引发很多人的关注,纷纷向贺先琼提供线索。为了核实确认这些线索,贺先琼先后走过很多地方。有人给她报料,说江苏江阴有一人从震区带回来一个孩子,很像王文骁。贺先琼不远千里赶赴江苏,终于见到那个从震区回来的人,也见到了那个孩子,却不是自己的骁儿,而是江阴人自己的孩子。她又去浙江、广西,每一次都失望而归。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多方努力之下,贺先琼终于找到那张照片的拍摄者,照片的拍摄者告诉她,这张照片拍摄于什邡,而不是北川。贺先琼不死心,最终找到了照片中的孩子,确认照片中的孩子并 非她的儿子王文骁。 然而,贺先琼却再也不能放下日思夜想的儿子。

贺先琼从网上了解到沈浩所做的事情后,两次在他的博客中留言,希望能够加入“寻子扑克”计划。有感于这位母亲的执着,震后一年,2009 年 5 月 31 日,沈浩来到四川省北川县新县城安昌镇,在这里见到了贺先琼,一位身高只有 1 米 45 左右的柔弱女子,她正在新开的复印打字店里忙碌。沈浩与她交流之后,贺先琼签署了加入“寻子扑克”计划的委托书。在沈浩的 DV 镜头前,她诉说了一年来寻子的艰辛历程。 她说灾难让她变得一无所有,但可以从头再来,然而,她不能没有她的骁儿。有骁儿的家哪怕是再简陋,也是温馨、幸福的。 隔天就是儿童节了,贺先琼祝愿她的骁儿节日快乐。

沈浩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记录下她对儿子的节日祝福。临别,贺先琼挥手,沈浩转身而去,走出很远,他回头发现贺先琼还站在店门前,从这位年轻母亲的眼睛中,沈浩看到了震区中人们的坚强。 印有王文娆照片的“寻子扑克”,失踪时间上用的是红体字:2008 年 5 月 12 日。这张扑克被一次又一次地加印。沈浩想,骁儿即便已然化为天使,但为了慰藉这位坚强的母亲,他愿意传播更多的希望。




8 那里有一个花园正对校门口

2005 年 9 月 28 日,沈浩接到一封寄自山东的信,写信的人叫陈俊鹏,他在信中写道:

“我叫陈俊鹏,今年大约 20 岁,在山东省某县读书。印象中,我是被人从学校骗走的,学校应该是一所幼儿园,记得学校有一个花园正对着校门口。那里的风景和山东、江苏一带差不多,没有东北那样冷,也没有南方那样热,属于平原区,记忆中好像有桑树,而且那个时候好像有东方红那样大的拖拉机,所以推断应该不是一个太穷的地方。有个地名叫‘永龙站’(谐音)。家里好像是平顶石板房。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自己有一辆脚蹬的三轮车,邻居家有一和我大小差不多的男孩。家里不种花生,因为记得有人去我家带了瓜子和花生,我特贪吃花生,记不得是哪只手的指甲曾被踩掉过,自己开过碰碰车。对家里的印象,我就只记得这么多了。

我目前的身高是 1.74 米,单眼皮,眉短,额头上有几个小麻点,左手腕上有一块不大明显的胎记,左手食指关节处有一个小痣,耳朵较小。血型为 O 型。小时候的口音,与山东当地口音有较大差别……”

陈俊鹏在信中说:

“我从网上了解到您,知道您在寻人方面有很多经验。我提供这些线索,您能帮助我找到我日思夜想的家么?”

随信,陈俊鹏寄来了两张照片,一张照片是一个大男孩的照片,一张照片是一个小男孩撅着嘴,与两个同龄的孩子站在院子里。陈俊鹏说大男孩的照片是他的近照,另一张是他刚到山东不久之后,与同村的小伙伴在一起拍的。看到陈俊鹏的这封信,沈浩决定帮助他。

沈浩仔细研究了陈俊鹏对往事的回忆。这些年为了寻人,沈浩学习了中国地理方面的知识。根据陈俊鹏提供的线索,如果属于平原区地形,且冬天不是太冷,夏天不是太热的话,有可能是四川盆地的平原地区或江汉平原地区。如果有平顶石板房的话,那里的降水应该不是很多。桑树的线索太过普通,因为这种树的生长范围实在太广,但长江中下游一带栽培最多。沈浩又在网上搜索“永龙站”这个地名,没有结果,却发现湖杭州山县有一个“永隆镇”,会不是陈俊鹏记忆有误,“永龙站”其实是“永隆镇”呢?沈浩登陆京山县一个名为“京铭网”的网站,把这条寻亲信息发布在这个网站的论坛里,很快引起了京山网友的关注。京山网友在回帖中详细描述了永隆镇的相关情况。有网友告诉沈浩,永隆镇中心小学的环境,与陈俊鹏记忆中的学校环境非常像,那里也有一个花园正对校门口。有网友还在回帖中谈起当地的口音,说“永龙站”用当地话念,很像“永隆镇”。有一个网友建议沈浩到永隆亲自走一趟,并表示愿意开车送他去永隆。

随后,沈浩与陈俊鹏在 QQ 上进行了 交流,把京山网友的建议告诉了他。陈俊鹏非常感动。此时,他正在读高三,没有时间走出校门。陈俊鹏说他先去当地寻访一下,看看那里的实际情况再说。

2005 年 10 月 25 日,沈浩到达湖北省京山县,首先去了京山县公安局,想了解一下在公安的档案中,有没有当年失踪儿童家庭的报案资料。在京山县公安局大厅,沈浩意外地被一位警官认了出来。这位警官问他是不是上过“小崔说事”?2004 年 8 月,沈浩曾在中央电视台“小崔说事”的节目里做过采访嘉宾。事隔一年多,这位警官居然还记得他。他告诉这位谢警官此趟来京山的目的。谢警官把他带到值班领导面前,沈浩取出陈俊鹏写的信,值班领导仔细看过后,拿起笔在信封背面写了一句话:请永隆所帮忙查寻。谢警官把沈浩送出公安局大门,说有领导的批示,当地派出所会为他提供帮助,如果有困难,再给他打电话,谢警官把他的手机号码留给了沈浩。离开公安局之后,沈浩给那位京山网友打电话,那位网友立刻开着车赶了过来,把他一路送到永隆镇。

沈浩找到永隆镇派出所,派出所长看过陈俊鹏的信及局领导的批示后,安排了一下工作,亲自开着车带他到下面的村子去寻访。所长告诉沈浩,他刚才查过所里的报案资料,因为这个孩子是多年前失踪的,他们派出所已经没有当年的档案,现在只有到下面的村子里,所长记得镇里有一户人家及下面的三个村有丢过小孩。他们首先来到永龙镇中心小学。沈浩看到这所学校的确像网友描述的那样,与陈俊鹏的记忆很像。在学校里,沈浩见到了女校长。他把陈俊鹏的信、还有他的照片拿给校长看。女校长戴上老花眼镜,仔细看了半天,但她说的方言,沈浩有一些听不懂。所长在旁边给他做翻译。校长说在她的记忆里,永隆镇中心小学包括幼儿园,当年并没有失踪孩子的事情出现,她对照片上的孩子也没有什么印象,毕竟这里有太多的孩子。

所长又开着警车,带沈浩到下面的村子去寻访,连走了三个村。先找到村主任或支书,又在他们的带领下,去那几个丢小孩子的人家询问,结果每一家的情况都与陈俊鹏不符。在与他们交流的过程中,这些村民很意外地看着沈浩,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寻人网站。有一个村民笑着对沈浩说,只听说过撒网打鱼,不知道撒网还能找人,让沈浩哭笑不得。当时,他们对网络的了解近乎于零。

沈浩失望地离开永隆镇。这趟京山之行,虽然没能找到陈俊鹏的家,但对沈浩和他的寻人服务来说,却是一个明显的转折点。就在沈浩为陈俊鹏寻亲的一个月后,报纸上有篇报道引起了沈浩的注意:河南省荥阳警方发扑克牌通缉令!沈浩从事网络寻人服务已经五年了。他知道网络在发挥巨大作用的同时,也存在着不小的局限性,农村、山区,是网络的盲区。他在京山县寻访的时候,四个失子家庭无一了解网络。如果仅仅通过网络去帮助失踪者家庭寻人,可能远远不够。他一直在寻找一种可以将这些寻人信息传播到网络之外的合适载体。

警方发扑克牌通缉令的做法,让沈浩眼前一亮。在与朋友就此事在网上聊了四个月后,沈浩初步打算先为失踪儿童的家庭制作一副寻人扑克。期间,荥阳警方的扑克牌通缉令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 “红桃 K”落网。这件事,给了沈浩很大的鼓舞。

春暖花开,2006 年的三月份到了。沈浩有些坐不住了,他踏上了征集寻子扑克资料的旅途。出发时,他满怀信心,途中体会到困难重重。最后,他还是收集了54个失踪孩子的资料,印成了一副寻人扑克,扑克上有失踪孩子的照片等个人信息以及他们家里的电话。

再说到陈俊鹏。他没有考上大学,踏入社会,找了一份工作。 2007 年与2009 年,沈浩和陈俊鹏在杭州先后见过两次面。他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性格内向、朴实,看上去很阳光,但眼神里透着丝丝忧郁。陈俊鹏告诉沈浩,养母在他上高中时去世,他本想辍学,但养父坚决不同意,两个姐姐也希望他考上大学,结果他还是名落孙山。陈俊鹏说他现在谈了一个女朋友。陈俊鹏向他表示祝福,说会努力帮助他。

直到 2013 年春节,沈浩想起为陈俊鹏寻家,已经忙活了 8 年。8 年来,他走了很多省份,跋山涉水中,寻人扑克印了一个又一个版本,陈俊鹏的照片不时出现在新版本的扑克上。2013 年 4 月 16 日晚,他接到一个来自陕西的电话,来电的人是一个女子,在电话里激动地说:“沈先生,那个山东寻家的陈俊鹏,是我的弟弟!” 她的语气很肯定,甚至没有用“可能”这样模糊的字眼。8 年没有结果的事情,一瞬间就有了音信,让沈浩也不由得有些激动。电话中的女子急切地想知道陈俊鹏的联系方式。沈浩立刻拨打陈俊鹏的手机,陈俊鹏备感意外。8 年前,他联系沈浩的时候,还是一个高中生。如今 8 年过去, 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他几乎已经放弃了寻亲的念头。

数日内,沈浩的手机不时响起,电话来自陕西或山东。原来,陈俊鹏一直很犹豫,这件事,该不该让养育他成人的养父知道?陕西方面心切,他们希望沈浩能动员陈俊鹏立刻出发。在沈浩的鼓励下,陈俊鹏终于下定决心,此事先瞒着养父,等认亲之后,再由长辈们来谈。沈浩与陈俊鹏约好在杭州会面,陪着他一起回家。

2013 年 4 月 19 日中午,沈浩坐动车来到杭州。陈俊鹏已于一个小时前从山东杭州到达杭州火车站,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子和一个小男孩,他已经结婚生子,妻子是他的高中同学,看上去很文静。儿子3岁了,显得调皮可爱。沈浩买了三张去杭州的火车票,火车慢慢地向西。途中下雨,雨水打在车窗上,窗外一片模糊。陈俊鹏看着窗外,神色凝重。沈浩忽然想起一句诗: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不禁有些感慨。火车穿风过雨,一路向西,终于慢吞吞地到达杭州,已是 4 月 20 日的零点整。出站口前,陈俊鹏的姐姐、姐夫已经等了整整 6 个小时。四个人坐车来到一家宾馆。一个大房间里挤满了人。他们走进房间,一个身材瘦弱的妇人冲上前来,仔细看着高出自己两个头的陈俊鹏,猛然间搂住他,放声大哭。

陈俊鹏的姐姐告诉沈浩:几天前,她在网站上看到 8 年前他为陈俊鹏的寻亲信息,激动之下立刻联系了他。全家人这几天一直沉浸在激动之中,没想到短短数日,他就把弟弟带来了。大家不停地劝说陈波的母亲,她仍紧紧地搂着儿子哭,似要把 20 多年来积聚在心中的苦全部宣泄出来。

陈俊鹏的姐姐对沈浩说,弟弟原名叫陈波,他们家在咸阳市泾阳县。弟弟是 1990 年 11 月 22 日失踪的,这一天,很难从他们全家人的记忆中抹灭。那天大雾,陈波和姐姐结伴出门上学。陈波在本村上学,姐姐的学校在邻村,两人不久便分开了。中午放学时,邻居男孩来到陈家,问“陈波为什么没上学”?从这天起, 陈家人再也没有见过陈波,年仅 5 岁的陈波从此失踪,无人知道他的下落。 陈波的母亲思子成疾,常常一个人跑到村头。夏天,她头戴一顶草帽;冬天,披着一件大衣,经常一站就是半天,被乡亲们硬拉回家。为了寻找儿子,从未出过远门的母亲,经常独自一人前往杭州、杭州、杭州、杭州等地寻找,不止一次被当成盲流进入收容所。这种煎熬,一捱便是23 年。如今终于找到了儿子,她怎能不哭?

20 日,天亮得特别早。沈浩和陈家人一起坐车回陈波的家乡,车窗外,一马平川,这里正是八百里秦川所在地。8年前,陈波在给沈浩信中说,他家在平原地区,说得一点没错。当沈浩看到路标上出现“永乐镇” 这三个字的地名时,他的心忽然颤了一下。听当地人说话口音,“永乐镇”正是陈波信中写的“永龙站”。陈波当年就读的村小已经迁走,但老屋尚在,老屋门口有一个小花园,盛开着金黄色的油菜花、还有平原上开着的不知名的花儿,红红绿绿。8 年来,踏破铁鞋寻觅的地点,终于出现在沈浩的眼前,他一时激动得眼眶湿润。

浩浩荡荡的车队停在村口,沈浩随陈家人一起下车,陈波被当年的小伙伴们披红挂彩,刹那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原来,乡亲们得知喜讯,连夜组织了锣鼓队,他们要为这个归家的游子举行最隆重 的欢迎仪式,锣鼓队的指挥,是一位 90 岁的老人,老人饱经风霜,神色严肃,指挥动作一板一眼、铿锵有力。沈浩从老人的脸上看不到笑容,但从老人的眼神里,从他的动作中,分明感受到这位老人在表达内心的喜悦。陈波的父母牵着儿子的手,向乡亲们鞠躬道谢。一位白发老者把陈波紧紧抱住,老泪纵横。陈波的姐姐对沈浩说,这是陈 波的大伯,已经 70 岁了,终于在有生之年见到了侄儿归来。

从村口到陈波的家,只有短短数百米,鞭炮的碎屑把这条小路铺成一条红红的地毯。陈家的小院子里挤满了前来道贺的乡亲,男人们在笑,女人们在哭。门楣上书写着四个大字:认祖归宗。陈波回归的仪式,还有一个专门的主持人,穿 西服,领带扎得整整齐齐。主持人告诉沈浩,他常年主持各种红白喜事。沈浩问他主持过这样的仪式吗?他说,这是第一次。

主持人向大家介绍了回家的游子陈波和他的妻子、儿子,然后向陈波一一介绍长辈。这些长辈,与陈波分开 23 年,陈波大多已不认识。在主持人的介绍下,小夫妻俩一一向长辈磕头,长辈们郑重地把两人扶起。陈波给几个姨妈磕头时,几个姨妈把陈波小两口搂在怀里,哭声震天。主持人请沈浩说话。拿着话筒,沈浩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8 年前,他接受陈波的委托,为他寻家,努力了 8 年,今天有了这番收获,也算是不负重托。他真诚地祝贺陈家苦盼了 23 年的团圆之日终于到来,更盼望更多的寻亲家庭,能够早日得到这样圆满的结果。

为陈波寻家,至此走到终点。这天是谷雨。沈浩看到小路边开着油菜花,迎风摆动。他用手机拍下几朵油菜花,又想起一句诗: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9 老人手中没有举起那根木棍

2004 年 1 月 26 日,猴年大年初五,春节的喜庆气氛还弥漫在空气中。汉口火车站此刻人流拥挤,春节过后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客运人员,又迎来新一轮的客流高峰。沈浩在汉口火车站登上去襄樊的列车,去见一个离家四年的流浪者张付生,并与他一起返回久违的家。

这年,张付生 24 岁,湖北省谷城县人。他是长子长孙,亲友们对他备加关注和疼爱,父亲对儿子更是倾注了无限期望,一直严厉有余,慈爱不足,在亲友们的疼爱和父亲的严厉中,张付生养成了一种任性而固执的性格。2000 年,还不满 20 岁的张付生中专毕业,父亲托人让他进了铁道部大桥工程局,但他一直不喜欢这份工作,因此与父母冲突不断,几个月后决定辞职离开。他认为凭自己的能力一定能闯荡出成功的事业。父亲非常生气,责备儿子好高骛远不听话。 张付生忍受不了父亲的责备,摞下一句话:“不混出个人样,我决不回家!”抛下家人离家出走。

四年间,张付生辗转于杭州、江苏、贵州、广东、四川、杭州等地,做过许多份工作,还开过一个小公司,经历了无数的酸甜苦辣,但当初的豪言壮语没有实现,生活却越来越窘迫。四年中,张付生屡经挫折,当初的踌躇满志已被现实磨平了棱角,他悔不当初, 发觉自己已失去了回家的勇气,甚至连电话也不敢拿起。他事业未成,不愿让家人知道自己在外的窘况,一直没有与家人联系。

父母在伤心的等待中,四处打听张付生的下落。岁月的流逝没有给他们带来儿子的音信,只给他们增添了越来越多的白发和皱纹。多少个无眠的夜晚,他们在凄楚的泪水中担忧和思念着儿子,亲友们甚至推测张付生可能在外遭遇了不测,否则怎么一走几年杳无音信?

家,离开了,才知道重若泰山!孤独中,张付生怀念着家庭的温暖,毕竟不管父母是严厉还是慈爱,都是为自己好。但现在一无所有地回去,父母会原谅自己吗?重重的顾虑压抑了无尽的思念。

2003 年 11 月,张付生在杭州偶然看到一本《家庭》杂志,这本杂志上正好有一篇关于沈浩的报道(作者注:这篇5000字的报道,正是作者当年采写的,那时沈浩开办“寻人启事”还不到三年,那时作者与沈浩同在滁州,两家相距很近,饭后散会步就到了。后来,作者也四处漂泊,最后定居杭州,这里有作者的母校杭州大学,作者当了与所学理工专业风马牛不相及的编辑、记者。十几年来,作者一直关注着沈浩的寻人事业)。他找到一家网吧,登陆沈浩的网站,查到了他的 QQ 号,加他为好友,留言道:“我是一名离家四年的流浪人。四年的流浪,让我体会到亲情的可贵,但我却不能拥有!”沈浩立刻回复他:“在家才有温暖!你不想家吗?” 通过更加深入的交流,沈浩了解到张付生离家出走的原因和他内心的挣扎,决定帮助这位流浪的小伙子突破心理上的障碍,回到久违的家中。他主动提出帮张付生打个电话与他家人联 系,先向家人报个平安,让家人放心,并了解一下家里如今的情况。张付生于是把他父亲单位的电话告诉了沈浩。

四年中,张付生的父亲张士利先后几次调整工作。沈浩用了好几天时间,几经周折才与他联系上。50 多岁的张张士利声音已显苍老,但语调还是如沈浩想象中那样透着严厉。猛然间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声称知道他已四年没有音信的儿子的下落,张士利一时间有点难以相信。这会是真的吗?儿子真的还活着吗?为什么不打电话回家,却是一位陌生人来告知消息呢?他不敢信沈浩的话。张士利理解他的心情,建议他去买一本《家庭》杂志。张士利半信半疑间,走进书店、邮局,最后在一个超市里买到了当期的《家庭》杂志。看完那篇报道,他禁不住老泪纵横。虽然还没有看到儿子,但知道儿子平安,他和妻子悬了四年的心,终于可以得到少许安慰。

张士利当晚就拨通了沈浩的电话。在电话里,沈浩听到老两口抽泣的声音。四年来,儿子音信皆无,他们甚至以为儿子要么去蹲大牢,要么已经死掉。现在,突然知道儿子的消息,惟一的想法就是让儿子赶紧回家!沈浩把情况通报给了张付生,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父母 希望他能立刻与家里联系,不要再让他们牵挂!张付生在电脑前泣不成声,感到深深的自责和悔恨,他把准备发给父母的信息复制给沈浩。

“亲爱的爸爸妈妈,儿子不孝,让你们受了那么多的痛苦,我怎么还有脸再面对你们啊……” 然后, 他的QQ 头像变成了灰色。 连续几天,张付生都没有上网。沈浩知道他需要时间冷静。张付生再次出现在网上时,对沈浩说这几天他无法入眠,喝了很多酒。沈浩劝他尽快给家里打个电话,让父母听听他的声音,说他们心安,但他就是鼓不起勇气。于是,沈浩成了杭州与谷城之间的传声筒。张付生父母每次与沈浩通电话说起儿子时,那苍老而无奈的声音让他心痛。

沈浩下定决心,要把这位流浪的年轻人劝回父母身边! 通过频繁的聊天,张付生把沈浩当成了知心大哥,向他了解家里的情况。沈浩好言安慰他说:在父母眼里,他始终都是孩子,犯了多大的错误也是可以原谅的,关键是要平安地回家,不要再让父母担忧。 聊天记录都可以打出好几十页了,时间也临近春节,终于,张付生打下了一句话:“大哥,我想回家过年!”

沈浩在电脑那边舒了一口气,他终于融化了张付生心里的冰块。 “回家吧!家里有妈妈做的饭菜。” “可是,大哥,我还是很紧张!我怕父母不会原谅我, 怕亲友们嘲笑我……” “我了解你的心情。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 张付生感动之下,答应回家过年。但第二天,他又犹豫了。沈浩不由叹了口气:“这样吧,小弟,大哥送你回家好吗?” 张付生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终于决定随沈浩一起回家。沈浩立刻通知了张家人。这几个月的努力看来没有白费。

沈浩与张付生商量着会合的路线。张付生从杭州出发,沈浩从安徽出发,1 月 26 日在襄樊谷城车站会合后,再一起回他家所在地石花镇。千里迢迢,沈浩先从滁州坐汽车到杭州,又从杭州坐了一夜的火车到杭州(那时还没有动车),再转车至襄樊,又转汽车,终于在那天下午一点到达谷城汽车站。沈浩远远地看见一个瘦瘦的小伙子在东张西望,一眼认出他就是张付生,身体略显单薄,虽说历经风霜,脸上却透着稚气。 看到沈浩,张付生的眼睛湿润了。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他们招了一辆三轮车,从谷城县城去石花镇,一路西去。张付生沉默不语。张家的房子在路边,是几间很普通的平房,门口早已挤满了亲友和乡亲们。沈浩清楚地看见一位老人手持木棍站在人群,知 道那一定是张付生的父亲。他的脸上布满焦急、愤怒、威严的表情,但他的手在抖,终于没有举起那根木棍。老人叹了一口气,把那根木棍扔在一边。这时,一个妇人冲上前来,抱着张付生大哭,她是张付生的母亲。张付生羞愧难当,“扑通”一声跪在父母的面前。他流着泪说:“爸爸妈妈, 儿子对不起你们,儿子不孝……”

身边忽然响起了鞭炮声,这是亲友和乡亲们在燃放鞭炮,庆祝全家团圆。沈浩被留在张家喝了三天的酒。酒席上,沈浩带着一丝醉意说道:“是亲情,让张付生回家的!但愿从此以后,张家一直和和睦睦,大家都能冷静处理好家庭的矛盾。” 张家人频频敬酒,点头称是。

第四天,沈浩醉眼朦胧地离开谷城县石花镇。

10 他可能站在奥运会的领奖台上

2006 年 3 月 ,沈浩踏上了征集“寻人扑克”资料的旅程。 从安徽出发后,他先后到了江西、湖南、贵州、云南、广东、 江苏、河南,用了 44 天,走了 7 个省 13 个城市,接触了近百个失踪儿童的家庭。一路上,他感受到了很多失踪儿童家庭的苦难。

沈浩到达的第一站是江西九江。临行前,他和九江一名失踪儿童的家长余小瑞通了电话,余小瑞的儿子余冠雄失踪后,曾在他的网站上发过寻人启事,两人之间曾有过不少次电话往来。沈浩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他此行的目的和想法,两人约定在九江站出站口见面。

沈浩以前没见过余小瑞,知道余小瑞是九江一个大型国企的工程师。在他的想象中,余小瑞是一个知识分子,也许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一丝不乱,给人一种温文儒雅的感觉。但我很快发现自己的判断出错了。在出站口,他没有发现这样一位来接站的人,只有一位看上去五十岁左右,鬓角斑白、身材瘦弱的男子似乎在等人,他疲惫的神情让沈浩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他走上前去,对方迎了上来,果然是余小瑞。沈浩和他握手时,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余小瑞是一个很木讷的人,说话似乎还有些口吃,说话的时候,眼睛却始终紧盯着沈浩。从他的眼神中,沈浩感觉他的外表年龄与实际年龄有着很大的差异。余小瑞告诉沈浩,其实他只有40多岁。他顿时明白一位奔波在寻子路上的父亲,曾经历过多少风霜雨雪。

余小瑞带沈浩坐车来到九江郊区的一个小区,这是余小瑞供职企业的宿舍区,小区的保安工作做得非常好,身着制服的保安人员不时巡逻在小区的道路上。余小瑞告诉沈浩,他的儿子失踪之后,对他所在的企业也有所震动,企业保卫部门加强了保安工作,宿舍区拉上了围墙,安装了电动门,配备了专门的巡逻人员。这是企业在亡羊补牢。现在,这里很少发生偷盗、儿童走失等方面的案件。

余小瑞的家在一幢八十年代左右修建的住宅楼里,三室一厅的房子,虽然稍稍显得有些旧,但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余小瑞的妻子正带着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在玩游戏。余小瑞说,在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听了家人与朋友的规劝,申请了一个生育指标,又生了一个孩子。

余小瑞的妻子流着眼泪说,余冠雄的乒乓球打得很好,在比赛中得过奖,她以儿子为骄傲,她甚至认为儿子可以去参加奥运会。余冠雄失踪后不久,正好悉尼奥运会开幕。她说如果儿子回来,说不定能参加2008年杭州奥运会。她搂着小儿子,泪花飞溅。

在余家吃完晚饭,余小瑞与沈浩谈起了余冠雄失踪的情况。余冠雄是一个很活泼可爱的男孩,打乒乓球、踢足球、下象棋、玩电脑,甚至调皮捣蛋,不亚于任何一个同龄孩子。 2000 年 6 月 29 日中午,余冠雄拿着乒乓球拍,对爸爸说要出去打球,余小瑞答应了。11岁的冠雄快乐地跑出门去,余小瑞怕他渴了,追到楼下,给了他一瓶水,让他带着。,谁知他这一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

一个 11岁的儿子,就这样无缘无故、无声无息地永远留在了父母的记忆里。 一晃6年过去了,小冠雄仍无任何音信。而让余小瑞耿耿于怀的是,这6年来,他处处寻找,却处处碰壁(他向公安部门报案,却不被受理。为此,余小瑞质疑公安部门的立案制度。他说:“如果有人家丢了几万元的财物,公安部门一定要立案并出动专门的人员去破案。而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见了,公安部门却不能立案)。

不知不觉,沈浩和余小瑞谈到次日凌晨4时。余小瑞请他休息,正好是余冠雄的房间,一张小床外加一个书桌,收拾得整整齐齐,小冠雄的书本、文具还摆在桌上。余小瑞对沈浩说:“这间屋子一直是6年前的摆设。我们一直在等着孩子回来。”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沈浩躺在余冠雄的小床上,却不能入眠。窗外清冷冷的,看不到月亮。

“寻子扑克”付印之前,余小瑞给沈浩寄来了委托书,沈冠雄被排在黑桃K的位置上。2006 年 10 月 11 日,“寻子扑克万里行”活动途经杭州,余小瑞正在宜春出差,得知消息后,他连夜赶到省会。半年未见到他,沈浩看到他脸上的皱纹又加深了,鬓角也白了不少。沈浩劝他不要太劳累。余小瑞说这 段时间,他把更多的精力投在小儿子身上。因为有了小儿子,他们的日子才一步步走向正常。

2007 年 6 月,沈浩启动了“寻人 DV” 计划。12 月,他再一次来到九江,余小瑞的小儿子已能蹦蹦跳跳地走路了,余小瑞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在拍摄 DV 的时候,余小瑞领着沈浩,来到余冠雄读书的学校,学校大门换了方向,他带着沈浩来到已经封闭的原

来的校门前,站在门前,余小瑞对着 DV 镜头说:“儿子,这是你以前的学校大门,你可别忘了。” 余小瑞所在的企业,有两个很高的烟囱,他特意让沈浩拍下来。不远处的江边,就是九江长江大桥,还有浔阳楼等景点。余小瑞以前常带着儿子来江边散步,给儿子讲过这里的故事。眼看 2008 年杭州奥运会快要到来,父母的心愿却无法实现。

几年间,沈浩与余小瑞多次见面。2012 年冬季,沈浩受一个安徽失踪者家庭的委托,沿京九线去寻找一个多年前走失的女子。此时,余小瑞已搬了新家,新家在九江火车站对面南湖湖畔的一幢高层住宅里,新家比以前在企业宿舍区的家要宽敞很多。余冠雄的弟弟亚东已经上小学了,几年前呀呀学语的小男孩,如今也到了调皮捣蛋的年龄。余小瑞曾发给沈浩多张冠雄的照片,他感觉小亚东与哥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余小瑞说小亚东文静秀气,像一个小女生。那天,九江实华学校的钟老师赶来与沈浩见面,钟老师把小亚东搂在怀里,沈浩明显看到小男孩羞涩的神态。如果冠雄回家,这个家庭会多么幸福温馨。

2016年,“寻子扑克”面世 10 年,期间又历经了两届奥运会,印有余冠雄照片的扑克,被加印过多次。10年中,有多个扑克上的孩子被沈浩找到,但余冠雄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这个11岁的少年如同泥牛入海,一去不返。

(待续,欢迎追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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