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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和二十班的那些事儿

时间:2023-07-02 19:51:01 | 来源:网站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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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和二十班的那些事儿:




儿时的我总梦想有一天成为大明星,随手写个什么无意义的东西就能让人们沸腾,或者至少感同身受。长大后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所经历的事儿在别人看来平淡无奇,不值一提。但我还是写了这个“东西”——在人生中第一次掏心窝地付出、得到回报、被一件件小事感动后,不顾他人议论,把这自认为最精彩的一个学年完整地记述了下来:2013年8月至2014年7月,内蒙古师范大学附属中学,高一(二十)班。

那时候,这里的习惯是高二分文理的同时重新分班,所以我们这个集体只“存在”了短短的一年。然而,第一个学期极为丰富的经历促使我萌生了记录下这一年的想法,果然第二个学期也没让我失望,而我也没有“烂尾”。原文分为上下两篇,分别对应两个学期:第一学期的寒假快结束时,我写了“上”(发表于2014年2月22日,包含本文前四章节);第二学期后将近三年(我念大一时),才写了“下”(发表于2017年2月15日,本文后四章节)。“上”在当时的表现令我吃惊:二十班只有五十多个人,但浏览数却超过了我们班人数的三十倍。念高二时,老古——二十班班主任,本文主角——跟我提过一嘴,建议不要再写,原因是可能会树立一些“敌人”,增加同学之间的潜在矛盾。事实确实如此,“上”无处不体现着我对于班级和老古的热爱,而其他不喜欢这个班级或者讨厌老古的学生们,理所应当会将负面情绪转移到我身上。听了老古的话,我未曾动笔,直至上大学才填坑。无奈已经过去太久,第二个学期很多时间节点、趣事儿细节等记忆都模糊了,使得“下”篇幅很短,内容也不充实,回想起来很遗憾。

鉴于原文有无数失误,我决定将两篇文章合并,重新编辑整理,修订后约四万三千字(这真是我这辈子写过的最长的作文儿了)。其中,我重写了部分内容,补充了一些遗漏,删掉了所有真实姓名(仅保留了座位表),对班级内部文化与惯例增加了解释,力求让所有人看得明白、有趣。

我分别于2014年2月22日与2017年2月15日将两篇文章上传至QQ空间,获得超过三千七百次浏览;于2017年2月16日初次传至本校官方贴吧,加上后续的完整版本,三篇帖子共获超过两万一千次浏览;在本站与微博平台,合计获得了超过六千次浏览(以上统计截止2022年11月7日)。至今,全平台累计阅读量已超三万次!我非常感谢给予我帮助与支持的所有同学们,以及每一位读者。文章质量较低,受众面窄,能做到这样我已非常满足。本文只是从我个人视角进行的观察和描述,每个二十班的人,每一位曾经的学生,都对自己的高中时光有着完全不同与他人的难忘的回忆。我衷心希望当你有机会看完这篇文章之后,能产生某种共鸣,或者回想起自己的青春往事,重温当时的欢乐与泪水;又或许此时的你正在高中念书,通过我的讲述能更加珍惜此时的师友与班级情谊……那么,这篇“流水账”即是有价值的——不论一个人看,一百个人看,我都是无比开心与幸福的。

哟,眨眼的功夫你都看到这儿了?那就接着听我给你好好聊一聊老古和二十班的那些事儿吧!





2020年12月30日(2022年11月7日修)













睁开眼,叠被、洗漱、打开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我兴奋地叫妈妈一起出去办件大事儿。

2013年8月24日清晨,我抵达了内蒙古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参加新生报道。

伴随母亲一路的叮嘱,我进入校园。教学楼很陈旧,右边挨着几颗长有大片碧叶的老树,脚下的路布满了隐约的裂痕。环顾四周,很多学生和家长已经来了,寻找着自己的班级和好友。分班的结果早就贴在行政楼的墙上了,但我丝毫提不起兴趣——因为中考成绩太差,我托关系进了“自费班”,也就是俗称的“条子班”、“择校班”——由成绩低的关系户组成。看到那些满怀希望的家长们去找孩子的班级时,我很不是滋味儿,转头欣赏校园风景。“好像听说这学校要盖新楼了,还是最好的那种……哎,这学校的操场大吗……”正胡思乱想着,我妈突然过来抓住我的手说:“哎!你在二十班!”

我更难受了。全年级一共才二十一个班,我在二十班,这不就是倒数第二差的班级吗?不甘心的我挤到人群中扫了一眼花名册。“好吧,听天由命吧……”我嘀咕着,做了个深呼吸,告诉妈妈我要进楼里去找班了。她抛出一个鼓励的眼神,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苦笑一声,回想进校门时看到的教学楼地图,向坐落在二楼中央靠东的第一个教室大步走去。

当时我不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教室一走进去,就再也不想出来了。










“前天晚上就拿到了学生名单。看着一个个名字,心中在想我的学生会是什么样子的,高的还是矮的、男生还是女生、活泼的还是严肃的、二十班一年以后会成为什么样子等等。总之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期待。”——老古



到教室门口,我犹豫了一下。门上没有班牌,不会走错吧?我瞅了瞅,看见一位身着黑色外套的壮年男子,以为是个行政老师——头发略稀,发际线很高,浓眉大眼,戴一副黑框眼镜,胡子刮得倍儿干净。他双臂抱胸,站在走廊的窗户旁,斜对着我以为走错的教室门。他的眼神无比犀利,直勾勾的,就像能看穿你的所有心思似的。我小心翼翼地向他确认了二十班的位置,进门时听到他为一位家长指路。南方口音,很有礼貌。

学生已经来了一半,我挑了个后面的位置坐下。不一会儿,刚才那老师竟进来了——这便是老古,二十班班主任。我有点吃惊,略有兴奋的心情沉了下来,因为我从来不太喜欢男老师,尤其是男班主任。同学们静静等待着他讲话。

八点,他关上门,大步走上讲台,面对着全班同学。简洁明了的介绍词,深入人心的学前演说,老古表现得游刃有余。他把我们的求学道路分成了三个阶段,在黑板上写了些目标和名言警句,有理有据地分析了接下来我们该做的事情。“古式幽默”引得那时还特别拘谨的大家笑了许多次。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板书写得非常好看。

他很了解学生。班里一度沉默很久,他突然来一句:“都装啥呢,我还不知道你们?一个礼拜之后自己的狐狸尾巴就全tm露出来了……”调侃一番后,他开始安排同学领取桌套和新书。当天下午,我们被要求换上新校服来打扫卫生、排第二天军训的队形,最后挨个进行自我介绍。完毕,他谈了谈军训的注意事项。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说关于“条子班”获奖的历史。

“在附中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像我们这样的班级在军训当中得过任何一个奖项,拿过任何一张奖状。我希望由我们来创造历史!当然,如果都拿了肯定不太现实,但拿上一两个总还是可以的吧?”说完,他面带微笑,睁着那双大眼睛,狠狠地瞟了一眼全班同学。大家骚动了一阵,但看到老古的眼神后又都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看着他,他看着所有人。

“好啦!回家吧。”

我忘了是谁说的,那天他并没走,留下来重新打扫了一遍教室。




初一军训还在脑海中活灵活现呢,不知不觉,高中军训就开始了。老古戏称,军训对于我们这代人是“脱贫致富”,过另一番生活。

第一天上午对于新生来说特别难耐。冗长又虚伪的开幕式终于进行至介绍教官的环节,当听到宣布二十班教官时我们全笑了,主持人故意念得特别押韵:“二十连!教官!夏——鹏——飞——!指导员!古——迎——辉——!”

这个教官长得特别像动画片《马丁的早晨》里的马丁,口音很重,人很朴实,也挺逗的。他特别敬业,嗓子喊破也毫无怨言,含着数片金嗓子继续坚守一线。后来问了问,其实他没比我们年长多少。训练期间,同学们开始互相交流熟悉。我刻意观察过几次老古,他也好奇我们,在我们聊天的时候假装漫不经心地听着。更多时候他管得很严,甚至不许我们在休息时间讲话。话说老古对于“讲话”这两个字真是演绎到了极致(试着用恨之入骨的情感咬牙切齿地读这两个字,非常快速的或是非常慢的),愈演愈烈,炉火纯青,以至于最后发展成为他最鲜明的特征和名言。幽默始终不离他身。他偶尔会和几个男生不着边际的聊几句、损几句,或是抖个全班都会笑的包袱。

每天,老古都会拿着报道时我们填写的涉及面儿很广、内容很细致的新生信息调查表翻看,还专门和很多同学谈过。这些表格在分班后我还见到过,老古一直留着他所带班级的那些“宝贵”的东西。他在选唱歌比赛指挥的时候找过我,聊天时我惊讶地发现他对每个人写在表上的内容无比熟悉,谁喜欢什么、想做什么、有什么意愿等等,了如指掌。六天军训中,我们随时能看到他翻着一沓厚厚的资料表。在这一年中,老古对自己的孩子们都非常上心,比如在后来的期中考试总结中,很多同学的各科成绩和排名他都可以脱口而出,有一种既是自己家家长又是别人家长的奇妙错觉。

老古在总结高一上学期教学工作的日志《光阴的故事》中写道(前四章节的每章引言与部分段落均出自于此):“军训伊始,我和教官就达成了默契,下定决心,改变每个人,让好习惯助力他们的成长。所以在军训中,我们一直在强化孩子的时间观念、吃苦耐劳精神、永争第一的豪气和集体主义观念:别人在训练的时候,我们在训练;别人选择休息的时候,我们还是在训练。即使休息也做到有组织、有纪律,绝不可以散兵游勇。”站军姿度日如年,身上总感觉痒,领口总是不对劲;走队列非常枯燥,来回来去只有那几个动作,做错了还会受到严惩……在班主任与教官“夫妻般默契”的配合之下,后来的二十班脱胎换骨,成了“钢铁纪律连”。

那时,学校要进行三场比赛,升国旗、唱军歌、会操走队列,前三名可以拿到奖状。升国旗比赛当天,天一直阴着。快要轮到我们的时候,突然开始飘雨滴,评委老师们建议等雨停再开始。但我们因为等待时间过长,还没歇,一直在练习,因此强烈要求继续进行。不一会儿,老古从远处跑来,跟我们招了招手。女生们甩甩油刘海儿,男生们摩拳擦掌清清喉咙,一鼓作气,上场比赛。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且顺畅。每个人都拼命地跺着小碎步、靠脚,有节奏的转身、迈步,报数的时候头一排男生玩儿了命嘶吼。唯一的缺陷是一次立定的失误,多了一声靠脚。我警觉地瞟了一眼评委。出旗,唱国歌。其实也根本不是唱——女生主要负责音韵,男生则负责音量。喊完国歌,我彻底哑了,也聋了。刚好,唱国歌时雨识趣地下得特别大,我心想原来这就是“亮剑”的感觉,军人的士气在顷刻间全部释放。下来之后大伙相视一笑,完全被彼此的优异表现爽到了。比赛结束,雨刚好停了。我想,第一名应该稳了。

回到训练场,老古和教官轻快地走在队列两旁,面带微笑。阳光也配合地从乌云里不知不觉钻出几道。英雄凯旋!

这天下午,我们还进行了唱军歌比赛。两个小时后,我不得不承认,二十班的文艺水平确实有待提高,年级倒数第二的成绩一点儿也没辜负我们的表现。一天后,教官活蹦乱跳地问我们,你们猜升国旗比赛拿了第几,我在后面大声喊,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第一。欢笑中听教官讲,几个分项成绩中最高的是“报数”,碾压了第二名——为了这个,教官曾让所有男生挨个吼,最后选出声音最大的几个站在了头排。

会操比赛则在闭幕式上进行。我们做的不差,只在一些小动作上略有失误。结束后,同学们依次跟教官告别。回到教室,老古在班会上总结了一番。他狠狠地表扬了我们,说了说学习上的事儿,第一次详细地介绍了日后最让我们头疼也最值得拿出来炫耀的独特班规,顺带调侃了军训期间宏志班(我们学校对重点班的叫法)和平行班(除去“自费班”与重点班的其他班级)一些不如二十班的地方。老古用一周的时间,让一个“条子班”产生了超越重点班的自信与激情,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调侃环节从此成了班会惯例。之后的一年中,他总是会讲一些我们班做得很好而别的班压根做不到或很难做到的事情,理性分析其他班为什么做不到,大家听了之后往往会更加注重这些方面。久而久之,许多其他班级望尘莫及的事情都成了二十班的特色和专利,且习以为常,例如自行车摆放、每日晨跑、值日效率、永远只有一点垃圾的垃圾桶(也是全校最小的垃圾桶)、特色班会……这些都成了日后我们最美好的回忆。

开学典礼上,二十班收到了会操比赛年级第三的奖状。加上升国旗比赛的年级第一,二十班真的开创了附中的先河:从未有“自费班”在军训的三项比赛中拿到过两个奖状,而我们甚至还囊括了一个第一名。

老古总结道:“师生教官上下一心,经过认真的训练,我们创造了附中的历史——升国旗比赛一等奖、会操比赛三等奖。尤其是升国旗比赛大家矗立在风雨中的情形,至今难忘。前几天我们班值日升国旗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军训的一幕。那一刻,他们是战士,是无坚不摧的战士。这两项荣誉,足以让我们信心大振,至少证明,我的孩子不比任何人差,只要努力,他们可以成就自己。有一句话这样说:‘从最底层做起,也能做到最高层。’只要不死,就有希望。孩子们,加油!”





九月一日,高中生活正式开始。

第一个礼拜过得很快。老师们在自己的第一节课上往往是聊天与胡侃,风格迥异的他们让大家应接不暇。老古的政治课自然是最受期待的,果然,老古用英文写了一黑板板书,同学们爆笑与掌声接连不断。高中政治的第一部分是经济,作为经济学硕士,他给我们介绍了非常多的专业知识和各种各样的经济学原理及假设,比如饮料瓶为什么是圆的而牛奶就是方盒、化妆品为何都在一楼卖等等,提起了很多同学的兴趣:“很多老师上课都有自己的风格。我的风格就是——不拘一格!哈哈哈!”

由于“自费班”同学们的高学费与其他一些原因,除了一两科是很年轻的新教师以外,基本和宏志班共享附中的“最强教师配置”,反而是凭本事考来的平行班同学们比较倒霉。虽然有最好的老师,但进了“自费班”的门,难免会有叛逆,甚至是自卑的心理;很多外班同学也会戴着有色眼镜来看待“自费班”,包括老师们。老古很清楚这种差别对待:“二十班,‘自费班’,也被人们称为‘择校班’或者是‘条子班’。这些称呼,我都不喜欢,因为他们多多少少带有‘等级’的色彩。我喜欢称为‘二十班’,或者是‘我们班’,这样亲切。他们来到附中、来到二十班的心情是复杂的,我们又怎忍心往他们的伤口撒盐呢?不过社会就是这样。这点挫折和竞争和以后社会相比,简直不值得一提,孩子们又了解吗!现在有人会保护你们这颗幼小的心灵,但是社会会这样吗!”对此,我们的数学老师曾如此描述:“有很多老师对于你们这样的班级就是每天哄一哄,给点儿简单的题做一做,考不好了稍微安慰一下,三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教我们物理的老太太经常会说“自费班”的学生如何如何,化学老师也有不少潜台词。

头一个月是大家熟悉的时间,这个年纪的孩子总会抓住老师们的特色和口头禅,我到现在都依然对他们每一位都有着很深的印象。老古也在这个时候细细品味我们每个人的节奏,开始发掘每个人的性格和适宜的管理方式。有趣的是,我在信息表上写了我的爱好特长是主持、编导、朗诵、表演,老古索性不浪费“人才”,开学头一个礼拜就让我自己准备二十班的第一场班会,让我做文艺委员。我懵圈了,也没好意思没找别人帮忙,自己找了四五个脱口秀段子讲了讲,大伙儿也非常配合的笑了笑。念完手里的稿子我发现才过了二十多分钟,就说“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古老师登场——”他瞪了我一眼,我就哈哈哈地回座位上看他表演了。

月末,临近秋季运动会。老古借班会详细地布置了运动会的有关事项,还给我们讲了讲历年来运动会评分的黑幕(调侃)。他严格规定了这三天的作息、能带的东西、会场纪律和其他琐碎的事项。同时,不久前刚刚成立的班委会(当时班委会由分管学习、纪律、生活、体育、文艺的五位委员组成)增加了一位新成员——班长。

一个月来二十班没有班长,也没有公开选过班干部(归功于军训期间的小规模约谈),几位主要班委均由老古钦定或毛遂自荐,但班长一职迟迟没有确定。运动会要求各班在操场边缘分区就坐,老古需要选定同学方便管理。我一直觉得他看人很准,差不多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二十班是一个特殊的班级,班长自然也是特别的。不是我吹,当你遇到一个有气场,话不多,还能以身作则,默默组织全班同学的人,你不得不服。这位同学人称“二叔”,自那时到最后,他一直是高一(二十)班的班长。“政治生态稳定”是二十班的另一特色。印象中,除了在一些职位上增加一到两位同学,我们从未更换过任何一个班干部。

终于,明天就是我高中生涯的第一次运动会了。可谁又能想到,还有不到48小时,老古就要离开我们了……
















“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既然犯了错误就肯定要付出代价,不管代价有多么大。”——老古



那天我醒得很早,有点小激动。天还没亮,大伙儿先到教室里把杂物和桌椅搬到了操场旁,准备集合。我们班是来得最早的几个班之一,除了蒙语授课部,我们是第一个集合好的。

初秋的早晨很冷,老古让同学们先到阳地里待着。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所有班级陆续到达位置,开幕式正式开始。在掌声和喧闹声中,终于轮到二十班上场检阅。刚刚经历过军训会操的我们走过主席台后纷纷调侃“这走的啥玩意儿”,心想着待会儿又要等那些无聊的讲话结束后才能坐下休息。

半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回到座位,开启了为期三天的吃瓜模式。大多数人本想写写作业、看看书,可每写几笔看几眼,总会有别的事情干扰自己,聊天、玩桌游、看别人带来的漫画、偷看手机……多数同学逐渐放下书笔开始玩儿了。我这十二年的运动会里都差不多是这样。悲哀。

第二天中午,我正和同学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结果老古过来逗乐子,我便和他相互斗嘴。不经意间,他说了句“他妈的”——老古明确规定讲脏话被他抓住要写数百字的“说明书”(我们班对“检查”的爱称),不少人已多次遭受洗礼。我揪住这个噱头,对他说:“哎老师,玩儿砸了吧,必须得写个说明书向我道歉!”起初老古有点儿懵,旁边几个同学跟着起哄说写个二百字的就差不多。老古笑了笑,说下午给我。

四点刚过,正在进行女子800米决赛。我和同学打赌谁能拿第一,老古把“说明书”递给了我。我受宠若惊,抬头看他:“老师我开玩笑的,你还真给写了?”他转身走了,我打开看——这回我懵了。本以为道歉后就该落款,可他没有,我接着往下面看,其中两个字刺入我双眼:辞职。

我抬起头想问他个明白,可老古已经不在了。我拿着这份“说明书”回头望了望座位上有说有笑的同学们,心里翻浆倒火:生我气?没必要啊,不至于辞职吧?这难道是个导火索或者生拉硬拽的借口,他早就想辞职了?为什么?得病了?家里有事儿?是跟“自费班”有关还是这一个月我们老惹他生气,觉得太难管了就想走了……我想不通,但觉得也不能回头大喊一句“老古要跑路了大家抓他”,就把“说明书”递给了身旁几位位比较正经的同学。

我们开始讨论。首先要搞清楚人家现在是辞了还是没辞、辞职的审批有多快、怎么挽留。虽然不能排除这个辞职是他开的玩笑,但这个几率很小,他不是开这种玩笑的人。有人提议全班每个同学写封信给他,有人说去找书记,请他别放老古走。考虑后,我决定直接去找书记——我们不能保证全班五十多个人都希望他留下,所以全班写信这个办法不靠谱,而一正一副两位书记此时正坐在远处主席台上观看运动会。既然我们不知道现在的发展程度,那不如直接问最大的头儿,跳过年级主任等中间人。现在想想,这也就是十五六的小伙子敢这么干。事实证明,我们找对了。我和一位同学绕了操场一大圈走到了主席台脚下(主席台要上楼梯才能到),把气喘匀后我慢慢往上走。但我心里没底儿,就先往上猫了一眼——老古竟然在上面!

在我们商量的功夫,老古已经来了。我俩悄悄观察着:三个人有说有笑,但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直到老古从另一侧下去,我快步上前,小心地坐到副书记旁边。这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年男子,和蔼可亲。“书记您好,我是二十班的……”我只记得这时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表达。书记笑着让我说慢一些,听完我的陈述,他问我:“你们想让他走吗?”我连声说不。“孩子你放心好了,”他握住我的手,跟我慢慢解释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他是不会走的。”

在两位书记的目送下,我们二人走下主席台。确保行动没有被老古发现后,我回到座位上,把经过告诉了刚从厕所回来的班长。我们达成一致,先不扩散消息,如果找书记的事让老古更生气了,导致他走的意愿更加坚决,我们再采取其他的“感动措施”。之前得知,这是老古第一次当班主任,以前的他只是代课老师,因为我们入学这年的高三年级考出了当时附中历史上的最佳成绩,他被调离行政楼,不再干杂活儿,开始全职班主任。

他在犹豫吗?刚才他和书记到底在聊什么……心里有个大秘密还是挺刺激的。现在看来,既然和书记谈了,老古一定有其他原因,或觉得自己没信心,或是因为一些无法改变的事实而萌生退意(不能否认的是老古也曾是充满理想和抱负的奋进青年)。但当时年少的我们中很多人认为他这次是无理取闹,无法理解。放学后我一直在担心,明天下午运动会结束后我们要回班开班会,听老古总结。到时候他会说什么?同学们会是什么反应?会冷漠,“走就走呗”,还是所有人都坚决不让走呢……

第三天上午,也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天,周围的人都在聊天儿,我在观看远处运动会的特色项目蒙古摔跤。老古突然过来,两只手搭在我的肩上,低声问我:“你昨天下午干嘛去啦!”

我傻傻看着他的大眼睛,有点害怕又有点委屈:“我……我干嘛去了?”

“你还去找书记去啦?”

“我……我没啊!”

“还有谁去了?两个人!”

我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要不是他要闹辞职谁会冒着未知风险去找这么大的官儿?我心里有点怒气,提高了嗓门:“是啊,我去了。你咋知道?”

他看了看我,站直身子:“我什么不知道!还有谁?你跟书记说啥了?”他很严肃,看起来有点生气。但我感觉他是有点担心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这种严肃有点像是壮胆。

我很坚决,说你想知道就别辞职。他又问,我用更大的声音重复了一次。

他诙谐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应了一下,他说:“在附中还没有人敢对我这么说话。”这句话我印象很深。此时的我不再害怕,反客为主:“真对不起,我就是第一个敢跟您这么说话的人!老师您至于吗,到底为了什么事儿您就辞职?您知道我们看见有多难过吗?您不收回辞职申请,打死我也不会说我和书记聊了什么。您自己看着办吧。”

老古叉着腰,跟我点头笑笑,说了声好,转身走了。我心情复杂,才意识到我从座位上站起来了。会场嘈杂,没人听见我俩说了什么,我们始终保持着不高的声音。我们可以通过观察细节和八卦了解老古,但他对于我们的了解还不够,以至于他并不知道我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比他更年轻,更加激进的人。他或许会因为碰壁和矛盾而辞掉班主任,但继续教我们政治,这对于他来说没什么损失;但这对于二十班来说,我们失去了一位到目前为止表现极为细心、奋进、能够鼓舞人心且不失风趣的领头人。我们已经一起创造过前无古人的成绩了,我怎么可能撒手不管?更何况这就是我跟他的事情——如果只看骂人的话,如果他走了我觉得这就是我的锅。我拗不过老古,但他也拗不过我。我看了看周围同学,心想下午得找个机会和大伙儿商量一下对策。

运动会闭幕式结束后,大家因没拿上精神文明奖有些沮丧,搬着凳子桌子和杂七杂八的东西,回到教室。路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吧。在我看来,这更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班会,老古总结。半小时里,他说的最多的词就是“感谢”。同学们非常感动,听得很认真。他精心准备了讲稿,用了大量的排比段,每念完一段、感谢完几位同学之后就深鞠一躬。其他人听了觉得很棒,我怎么听怎么别扭:这分明是在告别。到后面我有点急,多次向周围同学瞪眼挤眉企图发送信号,但大家显然以为我得了某种不可治愈的眼疾。

原谅我忘记了最关键的部分——是他自己公布要辞职还是哪位知情人接他话茬故意揭穿(也可能是我自己)。总之,班会开着开着,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了。我非常恐慌,一是因为他对我说了脏话而辞职,哪怕大部分人不知情,我始终有强烈的自责感;二是因为我很好奇大家是否会统一战线,不让他走。

还好,事态往好的方面不可控制地发展着。几位男生比较激进,喊着“咋就要走啊”、“想走就能走吗”之类的话。他让同学们安静,不许大喊,这些事情待会儿再说(这时他还没有总结完),继续自顾自感谢着同学们:在说到女同学因为崴到脚而哭时他变得温柔,在感谢男同学们的英勇表现时猛给一波赞扬;其中一些很难被人察觉的细节他都看到了,一些我们觉得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也知道,很贴心。我听到有抽噎的声音,回头一看,很多女生都眼泛泪花,有些走了心的男生也在擦鼻涕。在我们这个“条子班”,你经常能看到所有人都抬头盯着老古,认真地听他讲每个人的故事。

教室里除了老古讲话和同学们抽泣,听不到其他声音。老古讲完,有些尴尬——显然,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辞职的事情。这一波完美的感谢一下子让老古变得光芒万丈,大伙儿都开始难以接受他要离开的事实。挺好,我心想,自己给自己一个反向助攻,接下来就是要老古看到我们的诚意了。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中时,叮当五四一顿炸响吓了大家一跳——一位男同学红着眼睛、吸着鼻涕,一只手提起自己的课桌就往班门口甩,横在教室门前。他用力把班门反锁,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大把地抹着眼泪,粗着声说谁也别走。这是个东北小伙,因为住校,他和老古接触的时间最久,感情比我们深。老古起初懵了,然后笑了笑。他跳开话题,继续说着什么。

看来除非谁把楼炸了,不可能会有事情打扰到他开班会了。终于,沉默了一会儿,老古开始说辞职的事情,没有谈原因,只是调侃地说着他走之后的事儿。这下大伙儿更不干了,更多同学开始呛老古,我也加入其中,开始喊话:“你哪儿也走不了,后门锁着呢”、“老师你好好搁这儿待着吧”……突然班里一位女体育生站起来,走到门口让那男生把门打开,要去上厕所。开门的过程中她用很大的声音笑着说,放心,我去找书记谈,我看你咋走。班里同学开始鼓掌欢呼,老古也没拦着,就只是坐在凳子上看着大家。此时其他班已经放学了。她走以后,班上的同学们不再那么闹腾了,三言两语,等她回来。老古仿佛宣告暂时性投降,安静地坐在讲台后面。

大约二十分钟吧,她回到班里说乌书记让咱们放心,就算他走也不会让古老师走的。全班鼓掌、呼喊,但老古看起来并没什么感情波动。本以为他要讲些什么来反击一下,堵门的那位男生突然抹着泪儿站到地上(他一直盘腿坐在桌子上)大声问老师为什么走,底下也依然有同学在擦泪。几句对话过后,他哭得更凶了,老古也没再“高冷”下去,直接走上前抱住他,轻拍后背安慰。

“不走不走,老师不走了。不哭了啊,不哭了……”老古一手搂着他,一手拍着他后背。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本以为这事儿就这样结束了,但这男生突然也要去找书记,要把老古的辞职信撕掉,说撕了才信。男生不顾老古阻拦,直往门外跑,同学们也都坐不住了(在班里坐了两个多小时了),多数人出了班门,部分男生跟着一起找书记,顺带找这个男生,剩下的跑去上厕所。

我没看到那男生去哪儿了,于是和七八个男同学跑去书记办公室,但这时已是下午六点多,哪儿都没人了。从教研楼出来,我看见老古正和那男生在教学楼门口,男生仍在流泪。当时还有一位男生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在不远的地方边哭边打着电话,看似是给他在学校里的亲戚打的。他跟我说自己学校里有认识人,一定要把老古留住。说实话,我有点害怕,但同时非常震惊,这才一个月,这份师生情太深了。我告诉他别急,千万别把这事儿闹大。可他只是哭着冲我喊,他绝对不会让老师走的,打死也不会。我仍记得他的眼神,坚定,纯真,满是期盼。我安慰了他几句,拉着他一道回班。

我望了一眼老古,他也在召集同学们回去,喊着保证不走了。我走过去,说既然找不见书记,撕不了辞职报告,空口无凭,您必须在黑板上写下来,写一份给全班的保证书,稳定一下大家的心情才行。他立马答应,所有人齐声应和,一起往回走。

我抢先进班,对着教室里同学们大喊一声“bingo”。伴着欢呼和掌声,老古和其余同学走进教室。可笑又可气的是,东北男生并没有把桌子摆回去,而是继续堵着门口坐在桌子上等着。没人抱怨我们快七点还没放学,所有同学都瞪大眼睛,看着老古。

他径直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如约在黑板上写下保证书,很工整。转过身来,老古没说什么,同学们再次鼓了鼓掌。他走下讲台,问有没有人上来想讲两句。班长走上台,说了说这次的运动会,流了眼泪,发自内心的讲了讲自己的感受。一发不可收拾,陆续的有四五个同学都讲了讲。我也上去讲了讲,还写了板书,搞了个小排比,搏得热烈掌声。说完我觉得很舒服,有一种长大了的感觉。走下讲台时我看了眼表,指针停在七点二十。

开学仅一个月,二十班展现了强大的凝聚力。这甚至有点“奇迹”的意思——从一位新科班主任辞职,演变到如此程度。那些泪水是最诚挚和纯洁的,所有话语都来自内心深处。很难说清这到底是因为什么。那天谁都没提前走,直到老古说回家吧。

对于这件事,老古是这样写的:“运动会,我一不小心骂了某人一句‘他妈的’。某人让我写说明书,对我进行了深刻的说服、教育。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遂写了一份说明书和一份辞职报告,说明书交给了某人,辞职报告交到了学校。后来发生的事情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在运动会结束的总结会上,在向所有为班级做出贡献的运动员表示过敬意以后,我表达了自己辞职的想法。后被学生感动,继续留在了这个班中。这件事以后,看到了许多人性的东西。现在看来,这个辞职是值得的。”

那天,大部分同学们走的时候都和老古单独说了说话。他很耐心,依次送走同学们之后,拉着仍坐在门口的男生去了办公室。

辞职这件事,再没被我们提起过。





两年后的夏天,临近毕业。高三(二十)班忙着定制毕业班服(分班后我依然在二十班,原来的同学们分到了其他班级)。匹配所有人的喜好来制作一件极富纪念性的衣服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在长达两周的策划与试验后,我们最终在一个活动课课间里投票通过了一个比较成熟的方案:用各种不同的标志和图案来纪念各位任课老师和所有为班级作出较大贡献的同学们,并在背面用反光字印上我们的口号和一个大大的“20”。我们还专门给班主任小郑制作了一件特别款以作纪念,老师非常开心。

班服到货没几天,我们即将迎来高中的最后一次班会。班主任没给我做任何要求,也压根儿没提这回事儿。此时,作为班长的我,对这次的班会有着无限的构思,想让所有同学印象深刻,感动一小下。经过几天的辗转反侧,我选择了老古在两年前的运动会总结的方式——依次感谢每一位作出贡献的同学们。

抽着空足足写了三四天的稿子,被我用二十分钟就念完了。念的时候我没敢夹杂太多情感,也没来得及搞个配乐。只是一个人,一张嘴,几张纸,站在讲台上就直接开始了。我模仿老古,把每一届课代表和班委分科成对儿单独介绍,阐述每位同学的特点与工作成果,玩了许多梗。班长一职在后来的新二十班里总是由双人组搭配,我是第九位,也是最后一个独苗儿。总结完几位同学或两位班长,我就表达感谢,走到台侧,深鞠一躬。

鞠这十几个躬,不嫌烦,也丝毫不感到虚伪和做作,我反而觉得每一次都很沉重,很沉重。这是一个接受、付出、痛苦、最后被认可的过程。当不求回报的长久的辛劳终于得到承认,哪怕是简单的“谢谢”所带来的这种充盈着幸福和满足的感觉,都是我用文字难以表达的,但我还是自大的代表全班尽力描述着。念到后面时,我都快被自己感动了(不要脸)。停顿间隙,我偷瞄了几眼在座位上的同学们,有的手里攥着纸巾,有的脸上已挂了泪痕。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是办了件大好事儿。

当我走下讲台,爆发的热烈掌声正如同学们为我写的感谢词,心里的空白被瞬间填满。做班长,不得不承认有时很难受,但有些时候是真特么爽。




没什么是绝对的,有多少人喜欢你就一定会有多少讨厌你。高一的这一年中,我偶尔会听到同学对我说“你还不如当时让老古走了”等等类似的话。有时我会很担心,天知道日后出个什么事情又伤了谁的心,这个刚刚逃过一劫的班级随即土崩瓦解。老古当时的教学育人方法不乏有两极分化的评价,犯了事儿的能被整死,老实听话的又很喜欢看他整那些犯了事儿的。不论如何,各种磨难使二十班更经得住敲打和挑拨,终于在日后屡屡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月考终于结束了!我放下笔,如释重负地看了看墙上的表。它被老古专门挪到了后墙,防止学生们只盯着表等待下课。按例,考完回班听老古总结。每逢此刻,他总会讲讲自己这次监考的奇特经历。有些老师监考很水,有些则会很认真,而老古可用恐怖来形容。进考场时,他会仔细观察谁有作弊的意图,一旦看出来,他就会整场考试都站在这位同学的背后——有次他真的这样站在一个女生的后面,那女的愣是干坐了半个多小时,交卷时气急败坏,嘀咕一声“老娘不做了”,夺门而出。有时候他也会因为学生不会做而发火——第一次月考,一道数学的填空题难倒了大部分人,他实在没憋住,损了我们一顿之后在黑板上直接把这道题讲了一遍。以至于事后数学老师上课时表扬说,这题咱们班同学没有错的,比宏志班都强。更夸张的是,有次我们班的一位体育生没来考数学,老古拿着他的卷子自己去讲台写,答了个满分。

考试总结完,我们刷了开学以来的第二次地——刷地,作为二十班的一大非物质文化遗产,在我印象里怎么也得有个四五次。这项工程只在第一学期较为频繁,第二学期后半段因为种种原因没再进行。那时,号称全自治区硬件水平第一的新楼还未动工,教室陈旧,地面是老式瓷砖,很容易积攒尘土和口香糖等脏东西。于是,老古每次都发动全班同学分工,开展大扫除——首先,男生把所有桌椅搬到走廊,女生扫地,男生再用清水把整个地面打湿;然后,女生们按瓷砖块数分工,用从家里拿来的刷子和洗衣粉挨个清洗每块砖;男生和一些没分到刷子的女同学擦玻璃、黑板和墙上的瓷砖;最后,刷完砖,女生们就可以回家了,剩男生一遍遍把地上的污水冲洗干净,拖地,再把桌椅摆好——桌椅的摆放是体现老古一丝不苟的一个很好的实例:我们总是用一根超长的毛线拉直了比着摆的(我们班自行车也是用线摆的,齐整无比)。如此摆桌椅简直可用完美来形容,好比工人按照图纸事先钉在地上的一样。平常生活中,老古对教室里桌椅整齐度的要求非常高,看起来特别精神与整洁,毫无颓气。

月考过后,天气由暖转冷,红白相间的校服慢慢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五颜六色的棉袄。同时,班里晨跑的积极性开始下降——这是二十班的另一项非遗。在一个没有班级晨练的学校里,风雨无阻的晨跑很难坚持下来。有这么两三个礼拜,二十班表面上风平浪静,逐渐浮现出“自费班”的“本色”——调皮,颓废,疲于学习。班长曾与我讨论,想用一次班会好好整顿。但因当时班级内琐事较多,班会经常被老古用来总结与安顿,这个想法便一直被搁置。

除了晨跑,二十班另一项非遗也逐渐出现了问题:值日班长制度。为了更好地让全班同学参与到管理工作中来,老古制定了这项制度,由每位同学轮流坐一天的值日班长,在一个专门的大本儿上完整地记录这一天:早到的(早于规定时间二十分钟到校的定为“早到”)、迟到的、谁偷懒没跑步、今天上了哪些课、课堂上谁说话了、下课谁捣乱了、课间操谁逃跑了……细心的同学会写很多页,尤其是最后的总结部分;划水的同学则只写个多半页便敷衍了事,字迹凌乱。之前提到过,在二十班大小事都是要写“说明书”的,这个规定也直接与值日班长挂钩,你犯了多大事儿就要写多少字,两个制度相互呼应,制约言行。日子一天天过去,值日班长不再那么负责、富有热情,同学们也慢慢不再那么尊重这个职位,开始不在乎自己的名字在本子上出现过几次。“自费班”的原貌渐渐显现了出来。




一天早上,我因为一些事情和老古在操场边儿讲着什么,没有参加晨跑。队伍跑完,老古并没有允许昨日与今日的两位值日班长按例交接,而是让体育委员直接将队伍带到操场旁的篮球场上。同学们茫然地往球场走,我站在原地问老古:“老师,这是要干啥?”他边往前走边扔下两个字:“整风!”

“恨铁不成钢。当你对他们满怀希望的时候,他们让你一次次的失望。在那个早晨,我把他们带到了操场上,没有跑操,而是狠狠的骂了他们一顿。对,骂了一顿。骂这个词应该是确切的,也更能表达我当时的心情。说实话,当时我感觉特别委屈,在我对他们全身心付出,想他们在三年中超越自我,超越以前的自己,实现真正的高贵,而这帮人却依然懒懒散散,漫不经心。我用了激将法,告诉他们:‘从今以后,我不管你们了,你们愿意怎样就怎样。’”

我从没见过老古那么生气。简直像疯了一样,冲着我们“嘶吼”。篮球场的一侧是围墙,使得他本身就很洪亮的声音还翻了几倍。老古整整说了二十多分钟,并未搭理当天独自在教室等着我们回来上早自习的英语老师。当他说完“我再也不管你们了”,即刻转身离去。同学们傻了,全都站着不动。过了大概五分钟,体育委员确认老古没回来,大家才开始慢慢往回走。

“那段时间,我白天从未踏入过教室半步,去厕所经过班门口时也绝不转头看他们。可我又不能放心这帮孩子,晚上放学后,回教室看看卫生的打扫情况。晚上能看到的大概也只有这些。也是从那时起,我发现孩子们卫生做的很好,一直到现在我对班级的卫生抱有最大的自信。”

在这一点的认识上我和老古一个档次,因为我们班的卫生确实是好到无话可说。这归功于我们的又一个特色制度——班级责任承包制度。这个制度旨在将班级日常中繁杂的卫生和维护事项按照学生的条件和能力不同,因地制宜分到每一位身上。上下学开关班门、开关灯、摆放自行车、维持桌椅整齐度、板凳换新、清洗墙砖、给暖水壶打开水、浇花养草、擦拭窗台、整理讲台……甚至是地上的口香糖黑块都有专门的人来铲。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项目,工作量也大致相同:有的很久才会干一次,但这一次会干很多,有的每天都干,量却很少。某个项目一旦出问题,老古会直接与负责的同学对话问责。这使得班级中每一个地方、每一项工作都有专人管理,若你违反规定或不小心损坏了、碰乱了什么,都会有专门的人来找你、管你,甚至惩罚你。

老古禁止任何时间在班里吃任何食物。一开始早点也不能吃,后来允许在班门外吃,吃好了就把垃圾袋扔到外面的公共垃圾桶里。班内的垃圾桶被限制在三分之二满时就要清空,有专职同学负责倒垃圾,定时清洗垃圾桶。这看似疯狂,但仔细想来,一般班里的垃圾桶除去各色零食袋和饮料瓶,就只有纸团和笔等一些不流汤无杂味的东西了。因此,我们班的垃圾桶又小又干净,方便打理,足够使用。每天晚上放学,同学们开始收拾书包和书桌,负责倒垃圾的同学拿起桶绕班里走一圈就能把九成的垃圾收走。日常的值日,每晚只留一对儿同桌即可:扫扫地上的头发和灰尘,拖一遍地。在二十班值日,就是这么轻松。

基于此,配合另外几个制度,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无需班主任即可相互制约的生态环境。这解释了为何老古不管我们的这几天,二十班依旧正常运转,甚至一些事情反而做得更好了——小孩子惹气了家长,总是变得比平日更乖巧。

于是乎,二十班在各个方面重回开学时的巅峰水平。即便没有上课时老古在后门玻璃上的犀利眼神,同学们也能更好克制自己。有人说“这老师咋动不动生气”,也有人说“他快走了算了”,但明白人都看得出来,激将法罢了。这是让学生保持清醒的最合理方式之一,好过把家长们叫来苦口婆心“告状”,也好过拎出几个刺儿头当众“羞辱”。

但老古比我们想象的更狠:三过班门而不入。不,他甚至不过班门,绕着走。他的办公室和我们班形成一个拐角,从他背后的窗户是可以直接看到班里的,我们也能看到他的背影,但他从来不回头。碰巧的是,这几天都没有他的政治课,大家也就都以为等到上课时他自然会回来。可直到有课的那天上午,他还是照旧。下午最后一节就是政治了,我隐约感觉这需要我们“请”他回来。是认错,也是保证。于是,我叫了所有班委,和班长商量,在这天下午两节课后的活动课课间去找老古。

不知是他故意躲着我们还是真的有事儿,几番寻找后我们才找到他。老古见我们一行八九人披肝沥胆,便专门找了一间未启用的空教室,详细聊了一阵。说了很多,但死活不答应回班,我心想这爷们儿每次也就是嘴硬。除了磨嘴皮,老古旁敲侧击询问了班里的情况——那些他没能“看”到的地方,诸如课堂纪律如何,谁又偷吃零食了,班里的同学有什么反应,说了哪些不堪入耳的闲话等等。

谈话逐渐没了进展,他突然说要到操场上看看,让我和上文那位东北男同学陪着。来到操场,他没闲着,一路上把看到的班里同学挨个叫过来,问这几天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很自在。很多同学把他围了起来,那些爱捣蛋的一马当先,快要上课时一个劲儿把老师往班门口拱。我们班在二楼,老古甚至专门去一楼上了厕所,然后去给另一个班上课。直到他走上讲台,依然有六七个人在人家班门口喊着“老师我们爱你哟”、“记得下节就是自己班的课哦”之类的话。我们离去时,听见老古说了声“神经病”。

那天最后一节课前的课间,老古回来了。很多同学上完厕所回来看到讲台上站着三天未见的班主任,吓得一激灵,有几个男生还大摇大摆的拎着零食走进来,看到老古的大眼睛猛地做了一个转身,小跑着逃走了。有人问他待会儿上政治课吗,他说有事儿,临时和语文老师换课了。这下好了,以二十班的脾气,是肯定不会轻易放他走的。于是,至少有二十位同学抱着老古大叫着“回来就不许走”、“我们要上政治课”,老古大笑着喊“别闹真的有事儿”,剩下的则在座位上声援、起哄。同时,语文老师抱着一沓作业被锁在我们班门外,扯着嗓子大喊:“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还上不上课啦——”

最后,这场闹剧被老古一声怒吼制止,转头笑咪咪地和语文老师嘀咕了句什么,快步离开了。语文老师显然没缓过这口气,数落我们的时候我看到老古回到办公室和老师们说笑着,不一会儿就走了。这看来是真的有事儿,我心想着,翻开课本。

第二天早上,教室里又开始回响着老古的数落与催促,以及小声的抱怨:“这都啥天气了还要晨跑……”

老古在日志中写道: “孩子说我这个老师太小心眼,动不动就爱生气,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的良苦用心,我没那么贱!人性,又一次闪光。感谢那些在我‘失踪’的日子里依然关爱二十班的孩子,感谢那些来办公室劝我‘改邪归正’的孩子。我爱你们,你们是我一生的财富。”

下午,老古又把我们几个叫到了那个空着的大教室,聊了聊,让那位东北男生做了纪律委员。前几天里这位男生一直主动出面管理班级纪律,颇有成效。后来,他那句充满东北大碴子味儿的“不要讲话”成了经典。

终于能安稳一阵子了——这是我当时单纯的想法。




班会,一个在班级生活中仅有的几项娱乐活动之一,有很高的利用价值。行之有效的运用这个形式,能够创造无法估量的惊喜与感动。在二十班,班会一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作为试探,第一次的班会老古让我自由发挥。时隔两周左右,第二次班会我并没准备什么内容,恰逢宣布班长人选,我便让他上去聊了聊。

第三次班会,正是在老古“第二次重回二十班”之后着手准备的。我和班长将之前“整顿”的想法全面落实,用几个晚上的时间,设计了一个勉强还算巧妙的板书,加上几个互动环节,好好讲了一番。虽再次得到老古的表扬与支持,但后劲儿明显不足,刚说完大家倒是挺积极,想好好表现来着,没几天就没了后音。

老古像是发现了一个宝藏,看到了班会的潜力。没过多长时间,他再次找我,准备策划一次“深入人心的班会”,彻底打动大家,甚至“重新做人”,且必须在半个月内让我拿下。他并没有给我任何主题或方向,只是让我找灵感。几天后,他通知大家,过一阵子要收一项作业——《致未来自己的一封信》。这算是给了我一个大致的方向。我第一时间和班长协商,无果后发了条动态想做个全班普查。再次无果,找了班中另几位很有想法的同学和老古谈。最终,我们敲定了整个流程。趁热打铁,决定留出一周的准备时间,给全班一个惊喜。

我写好主持词,班里学音乐的同学找了很多伴奏,还借来了录音机——当时在老楼上课,教室没有音响,只能找英语课的录音机。知情的同学只有四五个,各尽其职,牺牲了三四个中午的时间。我们打算以东北男生的演讲作为开场,为大家描述一个人人向往的未来,然后做一个感动全班的互动游戏。最后,我们让每个人上台,把自己的信投入讲台上的信箱,并讲一讲对于这次班会的感受。

说起来简单,准备工作可不少。比如,我坚持要求伴奏一定要随着演讲与班会环节的层层深入卡好节奏,并且在最偏僻的角落也能听到音乐,保证每位同学都能进入氛围。最终,经过各种折腾,每个环节都有单独的伴奏,也找到了完美的音量。我们还设计了一个小彩蛋:主题先在黑板上写好,用报纸粘住,当他演讲结束后抛个疑问句,帅气的把报纸撕掉,亮出板书。

最后,就是一遍遍地打磨主要环节:这是我在初一的补习班上的老师带着做过的一次游戏。从各个角度看它都非常适合这一次的班会。作为一个泪点特别高的人,那时的我做到后来都哇哇地哭了。和老古谈时,我并没有当他的面说出来,只是打包票我有个好方法,奢望着能给班主任一个惊喜。私底下,我用了很长时间为幕后同学讲解,做了一些调整。终于,一切准备就绪。

这天下午,二十班举行了“致未来”主题班会,历时两节半课。大多数同学都很激动,有的边抹着眼泪边上台讲话,有的甚至失控了,有的还深情的唱了首五月天的歌。最后,老古上台,做了一次很长的总结。他表示自己也被感动了,没想到二十班的同学都这么重情,更没想到今天会有如此动情的场面。让我意外的是,一贯不讲自己感受的老古,说了说他参与后的想法。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游戏呢——假设现在你的桌子上有五张空白的纸条,你需要在每张纸条上分别写下五位对你截至目前的人生中意义最重大的人,宠物也行。可以是具体的名字,也可以是笼统的总称,如老师、好友、情人等。写好后,这既是目前在这个世界上你最珍惜的五位,缺一不可。

非常幸运的是,我没有删当年写的主持稿。如果有空,请跟着我一起,把这个游戏完成吧:

“我们一生中会遇见许多人。匆匆而过,转眼便消逝于人海。有些人只会伴着时间流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平行不相交。这是友情,知己。有些人遇见了,珍惜了,但最后还是分开了,变成与爱情无关的话题。岁月经得起多少等待,很多人还没来得及说再见就离开了,很多事还没来得及做就已经成为过往了。不是所有的擦肩而过都会相识,也不是所有的刻骨铭心都值得回忆。

五张纸条,五位你最难以割舍的人。我们假设,有其中的一位将要永远的离开你,同时你又可以且必须选择他是谁——你会让哪一位离你而去?

现在,请做出选择,把这张纸条撕掉。




慢慢的,我们不再沉浸于他人的怀抱与温暖,变得独立与成熟,或许还会多一些的心伤与眼泪。爱与不爱,爱而不得,爱而不能……在漫长的岁月里,总有那样一个人,灿然一笑便仿佛听到春暖花开的声音,转身擦肩而过时,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芳香。可是,也正是这样一个人,让我们在不眠中泪湿双眸,在午夜里辗转反侧,在烟雾缭绕的回忆间沉浮。剩下的四张纸条中,每一位都是那么的重要,不忍分离。是的,你依然面临着残酷的选择。

这四位中,有一位将永远离开你。请选择好,把这张纸条撕掉。




好了,现在只剩下三位对你最重要的人还陪在身边。或许在撕第一张纸条的时候就有人感到不舍,或许从撕第二张开始你才体会到一种说不出的伤痛。成长,正是一种选择的痛,有时选错了,就会永远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无法愈合的伤痕。像这些纸条,撕碎了,就再也无法复原。但它又是一种美丽的痛,虽痛彻心扉但心甘情愿。如片片花瓣被硬生生折下,咬牙忍着,换来的是硕果累累;又像纷飞的蒲公英承受了骨肉分离的苦难,坚持飞上蓝天,才有了落地生根后的重生;也似受尽嘲笑的毛毛虫忍受身体撕裂般的痛苦,才会有最后破茧成蝶的美丽。

我们总是在得与失之中徘徊、挣扎,在这些最重要的、不可受伤害的人之间艰难的选择,是留下,还是离去。

第三次,你会优先抛弃哪一位?请做出选择,将纸条撕掉。




所谓成长的过程,就是不断地经历痛苦与离别。我们需要带着以勇气和坚持化作的利刃,斩断苦难的荆棘。生命在磨难和困苦中得到成长,而我们,在无情和残酷中走向成熟。最后的两张纸条,或是自己付出了最多感情的爱人,或是在精神上给予了自己最大鼓励的亲人……总之,这两人意义重大。可以说,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存在,没有支撑我们快乐的动力。可当我们真正面临选择的时候,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实从来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也从来不同情眼泪。是的,二者中,有一位将先行离去。这是大家最后的选择。

在做好足够的思考之后,请把其中一张纸条撕掉。




日月东升西落,漫长的岁月会教会你很多。割不断的亲情是温暖的港湾,永远不会抛弃你的幸福;珍贵的友情是人生道路的伴侣,让你快乐的踏过万水千山;海誓山盟的爱情是花丛中选出你独爱的一朵,这会是你最终的归宿。耄耋之年的我们,再次翻开封尘的记忆,剪辑那些精彩片段时,爬满皱纹的脸会因为青春时的得到、失去、快乐、悲伤、聚合、别离而扬起无悔的笑容。庆幸自己走了自己想走的路,才会遇见这一路的风景。你应该真诚地感谢生命中过去、现在和未来陪伴我们的人,不论他带来的是幸福还是折磨,起码让我们在走这条路时不会孤独。

儿时总听父母说,我可陪不了你一辈子。随着自己慢慢长大,才越发深刻地理解了当年的这句话。好了,这就是最后的告别了。当你经历了刚才的四次分离之后,这回,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最后这位现在也要永远离你而去了。请大家把最后一张纸条撕掉。




看着这一桌的碎纸,难以想象,当人生道路上失去了以上所有人的庇护,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和以后相比,现在的我们还没有对生活的忧郁,没有家庭的烦恼,没有生离死别的痛苦,每天只需要快快乐乐的活着就好。我无法告诉你当失去了所有后我还会不会坚强,我只能说,趁着你还拥有这一切的时候,尽你所能地珍惜他们,感恩他们,回报他们吧。如此,当那一天真的来临,尽管手上已满是碎片,心里却依然藏着有关他们最美好的回忆。”





老古聊完自己,也聊了聊每个人。大家上台投信时所说的话,他都拿本子记了下来,还点评了几个人的发言。最后,我们相约在三年后的高考结束之时,再次回到这个班,打开自己的信重新阅读。女生们齐呼“哇——”,男生们起哄叫好。眼泪什么的瞬间被抛在脑后,我们还是那帮记吃不记打的孩子。

这次的班会,我们请了一位同学拿来专业的照相机,拍了每位同学上台发言的照片。后来,板报组的同学在后黑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中国地图,老古让我们每个人选出自己心怡的大学,标出所在城市,再把自己投信发言时的照片贴在地图的四周,与自己大学所在城市连线,在照片下写一句励志警言。五十多位同学的连线与标点均匀的散布于全国各地。那是我看到过的最美的中国地图。

两年后,高考前一周,老古找同学提前把这些信发了下去。由于高二盖了新教学楼,旧楼被拆,我们的约定没能重现。





转眼两周过去,为期四天半的魔鬼期中考试结束了。对于这次考试的结果,老古出人意料的给了我们极大的肯定和信心。不仅没批评任何人,还再三强调这次考试二十班展现出巨大潜力。随后几天班里气氛很好,学习劲头足,日子趋于平淡。

请原谅,二十班是个不懂得欣赏平静的集体,因为我们就是闲不下心来——老古的三十二岁生日要到了。
















“慢慢的,我喜欢上了这帮孩子。我的生命中,至少现在不能没有他们!孩子们,谢谢你们! 愿你们每天开心!”——老古



十一月,老古的生日迫在眉睫。这个讯息的泄露归功于他创建的班群,我们看到了他的QQ资料,确认了他的生日。各种惊喜方案被提上议程。

一天晚上,我们想好了大致计划,可第二天我问高年级学生,都说学校有规定不让搞这种活动。作为新生的我怂了,和同学说要不悄悄买个小蛋糕放他办公桌上算了。差点儿被一众女生骂死的我迸发出极大勇气,那就搞个大的。

一方面,我们挑选蛋糕,同时准备了一个足够大的礼物盒,置办一些集资的礼物、蜡烛等;另一方面,发动同学们给老师写信或贺卡,讲讲自己的心里话。大部分同学很认真,有的买了很贵的贺卡,有的自己动手做了精美的小机关。当然,也有几个不那么乐意的同学,觉得很麻烦。我自己买了些贺卡给他们。总之,我们收齐了所有人的东西,做好准备,静等他生日那天的活动课。

我非常担心惊喜会被老古发现。我们把蛋糕藏在讲台旁放暖水壶桌子的桌洞里,这张桌子刚好是桌洞朝墙摆的,蛋糕也刚好能放进去。可缺点在于奶油味很大,讲台上很容易闻出来。果不其然,下午老古进班说了句“哪儿来的奶油味”,前排同学赶紧打开了前面的窗户。十一月的呼和浩特真的很冷。

我们想先把蛋糕、蜡烛和礼物全部摆好,拉上窗帘,再让老古进来。两节课下了以后,他没回班,也不在办公室。班长带着那位东北男生去找老师(让他回班的理由是我脑袋开瓢儿流血了),我则留在班里负责准备。十多分钟后,看到他们走过来,我赶紧招呼大伙儿各就各位。我藏在门后,举着生日帽。

老古进门一刹那,我把王冠精准地扣在了他头上。他往回退了一步,由不知所措变得喜笑颜开,两张火红的脸比蜡烛棍儿还鲜艳。待老古和同学们稳定,我代表全班给他念了一首我自己写的有七八句那么长的诗(挺押韵,还有点搞笑,可惜的是我没留副本,从此封存在那盒子里随老古而去了),将之前准备的硕大的心形盒子送给他——这里装着全班的信件和三十二根棒棒糖(还有一堆其他的小礼物),领了个头,全班高唱生日快乐歌。老古始终红着脸笑着,吹完蜡烛,连说了很多“谢谢”。

关于生日,老古写道:“今年的生日很特别,特别到我从来没有想到。谢谢孩子们为我做的一切。谢谢你们的祝福、谢谢你们的贺卡、谢谢你们的蛋糕、谢谢你们的创意。当时我真的很高兴,老实地说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过生日,有点蒙,以至于都不知道如何表达。‘谢谢’,简单的两个字却是我真实的写照。孩子们,你们太棒了!”







班里消停了一周多的时间。此时二十班慢慢养成了习惯,逐渐适应了班规的节奏。可唯一一个没谁会实际遵守的是每周二的“无声日”:这是老古特立独行设置的一个日子,一个除了上课时间你不能发出半点声音的日子。刚开学的头几次大伙儿还有新鲜劲儿,两个月后就全当耳旁风了。每到这天,只听见负责无声日的同学无奈的喊着:“别说啦……今儿无声日啊……”

转眼到十二月,班长提醒我艺术节就要到了,帮忙出出主意。这是当时附中仅有的几个文艺活动之一,内容是歌舞大赛。但我擅长排个小剧逗逗笑之类的活儿,广播体操倒是做的挺好,可从来不会跳舞,就没怎么上心。

有天下午活动课,同学们刚准备出去玩,老古走进门儿说咱们班被抽中,要参加电视节目,名曰《说法班会》。我们面面相觑:好家伙,二十班这么快就火了?随后,节目组的主编来给我们大家提前进行了一番讲解,还布置了任务,提出几点要求,让同学们好好准备。

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班长叫了我和几位同学留在教室,与老古一起讨论艺术节的事情。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们决定好了要演什么:一个名为《歌舞青春》的音乐电影结尾一段合家欢的舞蹈。不论是他的主题、形式还是情感基调,看起来都无限符合二十班的价值观。还没下课,五六个人就一起去用办公室的电脑搜视频学动作。奇怪的是老古留在了班里,不仅没跟过来,还把门给锁了。下课后我回班找水杯时,听同学说老师躲在班里自己排练下午的公开课。

原来,那周学校有一个叫做“班主任课”的活动。我们年级的22个班级里一些带班成绩优异的班主任要讲一节课,突出特色,发挥自身魅力。自然,二十班位列其中。但当时我们一直不知道自己也要上一节,老古也一直没吭声。

课前,教室里坐了十来个成年人,有各级领导、高龄教师,也有实习老师。这是老古在学校教书的第四年,我们是他自己带的第一个班。因此,这样的荣誉对于他来说非常重要,有意思的是这也让他第一次在我们面前流露出紧张的神情——他说话的声音比平常高亢,有轻微颤抖。前半节课,他讲了自己的价值观和许多艺术大家的名言与事迹;而后半节课,他将这些价值观与结论过了个渡,逐一用二十班的班规解释了他们。与其说这是一节学校要求的公开课,不如说这是一个由班主任介绍三个月来他与同学们的艰辛与付出所换来的满满硕果的展示课。与往常相同的是,老古依然风趣幽默,讲话中无时不透露搞笑语调与斗嘴式的说教,听课老师们也被带着笑了一节课。我在后面坐着,看教室里这六七十人差着三四十岁全在哈哈大笑,逗极了。

他讲完,一位领导走上台来进行了一番激情四射的点评与赞赏。他高度赞扬了老古,还把他前三年在校的优秀事迹仔细地跟我们讲了讲——老古从来不在课堂上说这些,自然勾起了大伙儿的八卦欲。原先老古是在行政楼里学生处工作的,现在那个大办公室里有七八个常驻的老师。可在这之前,所有的工作只有老古一人负责,而且有时工作甚至比现在这些人处理得还要井井有条;他制作的个人博客网页比那时学校的官网还要热闹,内容之全、信息之广,远优于学校自己的宣传网页。就连老师们出去宣传学校时,用的都是老古的博客。不仅如此,老古还教出了文科状元,给学生们做心理疏导,刚教书不到三年就获得了各种市级公开课的第一名,甚至还压中了这一年一模的多道试题和高考的大题……领导说得停不下来,同学们的欢呼声与掌声也停不下来。老古自己站在门口,再次两脸通红。我一度认为这回是领导在给他补过生日。

领导解心头恨般地夸了一通后,伴随着欢呼,与众老师鱼贯离去,和老古在不远处侃侃而谈。同学们也没缓过这个劲儿,都在嬉笑着谈论刚才极其精彩的课堂。

第二天下午的活动课,我与其他六位同学一同开始学习舞蹈。同时,班里接到通知,周六上午要录那个班会节目。恰好录完不用上课,我们就准备自那天开始正式教大家舞蹈动作,全面备战艺术节。这是附中高一和高二每个班级都要参加的最高规格艺术活动,还要邀请全校领导、老师与家属等作为嘉宾观看。老师与学生们都非常看重这个活动,想争个好名次。对于荣誉感与集体感一向强烈的二十班,势在必得。

一开始,因为从没涉及过舞蹈领域,我只是答应学和教,但不上台。但当我看到另几位同学学舞时一丝不苟的认真劲儿,我下定决心,不论多难,一定要拿个名次回来,再次为班争光。我心里一边想着那个电视节目,一边想着自己没准儿还能代表全班上台领奖,心里充满了期待。

周六早晨,我们先来学校练了一会儿舞蹈,回到班里把桌子都搬到教室外面腾地方,开始录节目。两个小时里,七十多人围坐在一个教室,为防止噪音还不能开窗户和门,越到后面我们状态越差。本来以为有多么精彩,其实发现电视上的都是假的。掌声与笑声单独录制,还要每个人保持,用机器拉好几次特写。整个节目的录制主要取决于主持人失误多少次、主持与同学之间的配合好不好。

唯一的亮点是老古,主持人在采访他时,他说了一段之前在班里讲过的精彩论断。节目播出后,有人将他的那段话截下图来发在了在空间里,火了一把。大致讲的是:如果你这个人的人品做得比较好的话,你可以去中央一台,感动中国;如果你比较会积攒财富的话,你可以去中央二台,经济中国……一顿类似排比之后:如果你没钱、人品也不行,那就只能去央视十二台,法治中国,讲述自己的不归路吧。

随后,我们到体育馆继续排练。那天上午我嗓子彻底哑了,几个领头的也满头大汗,大伙都很努力。老古没有跟来,表示很放心。后来的两个礼拜,晨跑暂停,活动课、班会、几门副课全部取消,都用来排练舞蹈。节目慢慢成型,几位同学分头完成了各自的任务。配乐用了电影原声歌曲《We’re All In This Together》,为了彰显本班同学的才艺,我找了几位同学,周末去学校旁边的专业录音棚把这歌重录了一遍,盖掉了原唱。这样,这个节目就百分百由二十班来表演了。待节目的走位与环节确定下来后,我们进行到了最后的环节:确定服装。

本以为会水到渠成,没成想惹得两位负责服装的女同学与班里其他女生产生了矛盾。以至于老古亲自出面,对同学们进行说教和安慰。大部分同学没参与到挑选工作中来,只是一味地对领头同学选出的衣服随意评价。有的觉得好看,有的觉得不足以遮住自己的身材缺陷,有的觉得太过于简单……因为稚嫩和不懂事,许多同学很不开心。老古一边将一系列敏感话题溶解,一边单独安慰着受窝囊气最多的几位同学。最终,我们成功解决了分歧。

忙得不可开交的不止我们,还有老古自己。没有他的前些年里,附中大型文艺活动办得很拖沓,节目与节目之间往往要准备很久,大多数时候主持人说完词了,后面的舞台还没有准备好。只要是节目数量稍微多一些的活动,动不动就要持续三四个小时,节奏奇慢无比。老古的统筹能力与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在此得到了展现机会,近几年的艺术节、毕业典礼等活动都由他做幕后统筹。自此,原先同等规模的活动时间直接缩短了一半。这次艺术节也不出意料由他亲自负责,除了上课,我们几乎看不到他。班里又陷入了无人看管的状态。

如前文,二十班异常的乖——在老古顾不上班里的时候出了乱子,我们很清楚会有什么后果。那段时间班级再次维持了良好的卫生与课堂纪律,替老古省了不少心。但他依然很忙,二十班节目的排练与内容设计他均未能抽身参与,直到后来临上台的几天,我们在台上彩排时老古才看到完整的表演。在我印象里,他从未责怪或是修正什么,一切都任由我们自己发表观点和修改。这让每个人都很舒服,也无形地给了我们压力,勉励自己,一定要努力做到最棒。

“20班,谢谢你,20班,加油。到这里,比赛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孩子们全力以赴展现出最好的自己,我们就成功了。”他在日志中写道。或许是他无暇顾及,也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想放任不管,看我们这回能只凭自己做到什么程度。这两个礼拜里老古说的话很少,但不论我们提什么,他都全力支持。

日子终于走到了表演的这一天。不论胜败与否,关键在此一搏。早上两节课后,各班开始依次占领排练场地,练习几遍就提前放了学,以便吃饭和化妆。因为老古是幕后boss,我们班有一半同学是工作人员,二十班的节目也被放在了第一个,好在结束后各就各位。

我们怕会有人忘了动作,直到候场大家还互相提醒着。播放开场视频时,我们分成两队,分别在舞台的两侧幕布后等候上台。黑暗中,借着依稀的光亮,两拨人都高举双手,竖起大拇指不停地加油打劲儿。我两手直冒冷汗。

微笑、回忆动作、尽情享受,令人紧张的五分钟过去了。没什么失误,呼,很好。同学们下场之后赶紧回到各自岗位,开始了本次比赛的协助工作。我换好衣服,负责后面班级候场。我松了口气,看着舞台,心里一直没底。我们能拿第几?

比赛环节终于结束,马上是颁奖环节。我们的工作都已完成,同学们都回到座位上等待最终结果。先要颁发的是优秀奖。主持人口中顺口说出高一(二十)班的一刹那,我感受不到任何的欣喜与激动,稀稀拉拉的掌声更是让我旁边的同学还忍不住爆了粗口——安慰参与奖。我呆呆的坐着,直勾勾的盯着主持人,希望他能再仔细看一眼那该死的手卡,检查是不是看错了行——他并没有,继续念着。
颁奖仪式变得出奇的慢。待人群散去,老古把全班叫到幕布后,好好把这半个月里落下的事儿都和大家唠了唠。他先是表扬了全班,安慰我们只要努力就是最棒的;当然了,他要求大家立刻把心收回来,马上投入到接下来的期末考试。众人散去,他还走来单独安慰我。虽然当时心情仍然极度低落,但我很感动。

后来老古写道:“某同学的后勤保障可圈可点,我曾两次看到他去为其他同学购买鸡肉卷。他为同学们播放音乐,被亲切的成为‘DJ剑’。没上场的同学也在默默的付出着,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期间也有过小摩擦、小误会,消除以后,同学们之间的友谊加深了一步。这一切都让我感动不已。”

越过一切艰难险阻,发挥自身特点与光芒,我们尽自己所能完成了又一个任务。虽结果不尽人意,但二十班又获得了一次成长。We are all in this together!





平安夜,班上许多同学互赠苹果,一个神秘的东方特有习俗。也有不少同学送给老师们水果篮子。圣诞节那天清晨,我来的比较早。刚一进班看见黑板上的东西,惊了——老古在黑板上贴满信封,在最上方还写了一段话。他这样写道:

“亲爱的同学们早上好:今天是圣诞节,为师的有一份礼物赠予你们。就是下面写有你们名字的信封,请自行取走,对号入座。内有我最想与你们分享的话、一个棒棒糖。礼物虽小意义深远:身体棒,学习棒,堂(糖)堂正正做人。祝我的孩子们圣诞、元旦双节快乐,祝福你们的家人平安健康。珍惜我们间的缘份,对彼此好些。因为下辈子不一定遇到。”

大家都被感动了,再一次。老古那天早上并没有进班,艺术节后由于操场下雪结冰,我们取消了晨跑,空出来的这二十分钟里同学们并没急着取走自己的信封,都悄悄拿出禁带的手机和黑板合影。那天,二十班又在社交网络上火了一把,老古再次喜提“别人家的班主任”。

进入期末复习阶段,老古在门口的课表上写了一句“二十班,加油!怎么着也得把年过好吧!”上文曾言,从我们班的窗户可以望到老古在办公室的位置。他同样在自己的座位后面立了个大牌子,写着“加油”。暖。那一周我们得知,语文老师怀了孕,不能在第二个学期继续教我们了(果然直到高三那年,我才见到她回来上课)。我们认真的听了她最后的课,不少同学还发了动态来纪念。一个本“顽劣成性”的“自费班”,硬是被老古带成了“劳动改造重点班”。

又是一个持续四天半的魔鬼期末考试周结束了,被圈了四个多月的野猴子们倾巢出动,撒欢去了(这跟老古一再推迟发成绩有极大的关系)。寒假过去,二十班最后的一半旅程即将开始。

莫名的,突然想起老古在假期发来的感谢全班同学及家长的校讯通。他在那里面写了很多的话,有祝贺、表扬、激励,还表示自己非常期待下学期大家有更大的进步……

老古和二十班的故事,还在继续。













“一切高贵都是淫荡的。”——老古



睁开眼,洗漱、叠被、打开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日期——要开学啦!

我平生什么时候期待过开学?除了刚上大学,就只有这一次。在度过了繁忙和大事儿接连不断的一个学期后,我一直在怀疑自己是否在拍什么纪录片。第二个学期会是什么样的?有老古在再怎么样也不会枯燥无聊吧……想着想着,我到了学校。老古胖了。待领完书,他又拧着全班同学开始打扫卫生、刷地。他讲话时还是有悄悄聊天的,打扫卫生也仍有偷跑的。唯一能看到的改变好像只有班训——从“我要向坏习惯挑战”换成了“合格公民,为国担当”。还是那个味儿啊,我跟同桌嬉笑着。

二十班放在全年级来看很多时候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这简直犹如一个“国防生班”——除非出现极端天气,我们必出早操。这不,二月底开学,我们又开始跑了。谁说现在的高中生不会有体质要求?谁说现在的高中生只会学习就可以?在我们班,尤其是第二学期,不仅要有每天早晨跑1200米(女生800米)的过硬体质与毅力,还需要有一手漂亮的文笔和精准控制作文字数的能力——你不能跑,要写一百字的说明;女生来了魔法,要有正规的医院证明;你想偷懒,那是要罚数百字检查的。当然,你跑不动了,还要继续跟着一支特殊的队列一直快步走,走到大队伍跑完为止——千万不要认为这支“走”的队伍很轻松。在这个学期,老古的要求更为苛刻。虽然这支队伍大部分由女生组成,但老古为了整治故意漏网之鱼,亲自带队:他走在最前面,后面的同学要排成一列,全程紧跟。有意思的情况发生了:如果你哪天早晨也来跑步,那你会发现二十班的大队伍跑完在操场一侧喘着粗气休息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姑娘,有时也有几个爷们儿,会更加上气不接下气,面红耳赤,比跑了步的还要夸张。没错,她们就是“走圈儿的”。我也曾跟着走过,稍微不注意就得小跑几步跟上。可想老古的走路速度有多快。后来我和他聊,他说很欣慰,自从开始亲自带队,想“走圈儿”的人越来越少了。再后来,同学们宁可跑也绝不跟着他走。

有的时候天气会很冷,有的时候操场上还会有积雪或者积水。但你以为一点儿雪和水就能够阻止二十班跑步?最让人“绝望”的是当外面的天气已经让所有同学有了“绝对不会下去跑”的共鸣之时,老古准会从门口大喊着进来:“干啥呢?下去啦!”还好,他不怎么管同学们骂街。虽然大家一万个不情愿,但整整一年我们竟然坚持了下来。期间有过几个班也想跟着跑,但最多不出两个礼拜便散了架,要么队伍七零八落,要么越来越多的人请假,人数一天比一天少。到最后,全校还是只有我们在跑。

当你在一个集体里面待久了待习惯了,自然少不了吐槽。紧张的课程如同海啸,迎头给我们还生活在假期的心灵一记重击。下半学期伴随着即将到来的文理分科,班里的偏科现象越发普遍。很多同学都压根不学自己不选的课了。唯一不偏的,也是最不敢偏的,就是政治。毕业后我听说老古火了,全校学生都想听他讲课。课?不叫课。讲嗨了那是“讲座”。有幸能听他三年课的同学比我更有发言权,老古知识渊博,讲课思路宽广,单纯书本上的知识早已不是他政治课的教授范围。

老古的课堂总会涉及各种做人的哲理,加上他不错的英语水平与满肚子的“惊言奇语”,总会冷不丁的冒出一两句乍一听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再一听就觉得很有道理的话。如本章引言“一切高贵都是淫荡的”,正是从“blue”的几个引申义而来。在彼此更加熟悉的第二个学期里,他开始给我们讲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儿,还经常炫技,比如用四种不同的字体在黑板上写四条知识点、模仿各书法大家的笔迹……

阿基琉斯追龟、刘禹锡如何写出《陋室铭》、达摩克利斯之剑……仅仅在高一一年里,老古讲了无数脍炙人口但却谁都不是特别能理得清的故事。伴随他独特的嗓音和幽默的风格,政治课总能引起哄堂大笑。可贵在于,老古仍能清晰的讲透知识点,用理科的思维把政治的知识量化,考前发的复习资料总能管得上用。更神的是,他还老能押中题,甚至一模、高考这样的大考,老古画的重点都有着绝对的份量。






开学不到一个月,老古把我和班长叫到办公室,商量换座位的事情。对于学生来说,除了开学和放假,最上心的就是自己坐在哪儿,旁边儿挨着谁。当然啦,这也是最容易吵起来的地方,老师的安排要公平合理,但难免会有人不满意自己的座位。他让我俩根据现在班里的关系排出一个表,然后他再修改一下,公布出来,看有何反响。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排出了一套方案,老古花了一个下午改了改,推出一项创新性的政策:对自己的位置有不满的可以用下一个礼拜每天下午的活动课“排号”去他的办公室,在征得新同桌同意的前提下讲出理由和要求,然后老古亲自衡量,做出最终决定。虽然当时同学之间有诸多这样那样的矛盾,很多人没有坐到自己满意的位置,但这个办法确实把各方面的问题尽可能降到了最小。每位对自己座位有想法的同学用尽自己的办法,和老古开展数轮对决。平常表现好的同学甚至获得了老古的特权,可以在合理的范围内随意挑选位置与同桌。相反的,那些爱说话的压根没有反驳的权利,任何与老古见面的请求一律不接待。

最后的周五,所有做最后挣扎的同学齐上阵,老古让他们挨个去办公室最后一次商讨同桌和前后桌的人选。周末过后,也就是正式换座位的第一天,二十班仿佛焕发了新的生机,老古又开始睁着大眼睛仔细观察着每位同学的动向,看谁会不小心漏了狐狸尾巴。

持续一周的战争硝烟慢慢散尽。高二的某一天,我在用老师办公室的电脑查阅资料的时候偶然看到一个名为“20班”的文件夹,找到了这个座位表。当然了,这个表还是和调整完后的座位有些许不同。由于我表达能力和观察角度的局限,这篇文章无法记述每个人眼中二十班的故事。但我希望老二十班的同学看到这里,都能回忆起那段属于自己的短暂时光吧。

刚刚分完新的座位不久,全校开始预热即将到来的各项体育活动。我能猜到一个民族学校举办大型比赛最坏会发生什么,可谁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我跟你讲,如果我哪天早晨没有按时来,不是开会,就是我死了。”——老古



高中生的篮球赛是个撩妹的好地方。那几年,男子气概是没什么机会体现的,但只要你投篮准、动作飘逸,总能有所收获。说来也巧,每个班都有那么几个站在风口浪尖的人物,也总有几个宿敌。我们这一届打篮球的男生很多,这回的球赛势必是一场场激烈的对决。

我们的新生篮球赛为小组积分制,诞生八强,再采用单淘汰制,角逐出前两名。小组赛开赛前的最后一个礼拜,我们班的队员获得了批准,早上跑操的时候可以单独出来训练。老古很支持,队员们很认真,我们自己也坚信,二十班肯定不会差。年少轻狂的我们放出狠话,起码也要拿到“汉授第一”。

民族学校自然会有其特殊的性质,这里不多赘述。和往年一样,今年比赛再次将蒙汉混合,共同参赛,甚至还加入了蒙语授课部的初三班级。蒙古族的壮小伙身体素质非常好,汉授和蒙授的对决也自然是大家津津乐道的焦点。因此不管是小组赛还是淘汰赛,只要蒙授汉授对打,观众总会爆满。所有人都在期待决赛能上演两个最强的蒙汉班对决,而非蒙授内战。

比赛都是在下午的活动课进行,分上下半场,中场休息五分钟。有犯规次数限制和罚球,赛间不停表。这样的规定无疑增加了输分一方的追赶难度,比赛压力更大。在紧张备赛的同时,二十班的小伙子们再一次争取到特权,能够在下课前的十到二十分钟提前去操场热身。大约一个礼拜后,小组赛打响了。

我们班被分在了“死亡小组”,赛前呼声最高的几个强队碰巧扎堆在一起,每场打得都跟NBA季后赛似的。同组的有个蒙授班,号称蒙授最强,当家的是校队主力,三分神准。巧在我们班也有一个平日里打得风生水起的男生,两人针尖对麦芒。第一场比赛是和隔壁的班级打,有惊无险。我还记得我方在最后的时刻打出了一波流,获得胜利。第二场,我们班碰到了我后来两年的班主任所带的十六班。在比赛最后时刻,我们班的那位男生以一记顶着防守球员投出的弧顶三分反超了比分。留给对方仅剩的几秒里,他们有两次在禁区打进的绝佳机会,但不幸接连投失。二十班再次带走胜利。

几天以后就是第三场,对阵蒙授班。这一场完全可以拿出来做转播,哪怕是高一,比赛水准也能牢牢抓住同学们的眼球,场边围了至少二百个学生。校队那位确实厉害,连续三分使得上半场就拉开了不小的差距。整场下来我们班的状态并不是很好,有那么一段时间双方较劲,反攻一直没能打起来。下半场勉强打成平手。这应该是我们在小组赛里吃的唯一一记败仗。

我依稀记得为了晋级下一轮,我们需要在最后的小组赛里净胜对手十多分才行(我们的战绩落后于赢了我们的蒙授班,但和另一个班的积分相同,因此需要拿到更多的净胜分),不知是跟谁打,我们班的男生竟然正好神奇的拿到了理想中的分数,气势完全碾压了对方,戏剧性的的进入了下一轮的淘汰赛。当时算了分的同学们都炸了,比赛结束后满场跑着庆祝。

八强赛我忘记了是和谁打的,但当时的焦点是另一场:和我们一个小组的那个蒙授班在八强赛中竟输给了宏志班,遭遇史诗般的逆转。学习顶尖的班级里爱运动的男生并不那么多,也从没人看好宏志班能打出什么成绩。但是他们的团结和不信邪的精神让这本无悬念的比赛彻底颠覆。汉授重点班竟然赢了蒙授,这在那时是口口相传的佳话。伴随着这场比赛的结束,四强诞生。

半决赛中,宏志班和我们分别对抗两个蒙授班。宏志班最终输掉了比赛,他们的对手毫不留情,龙卷风般从他们手里卷走了决赛门票。我们打得很顺,上半场微弱的领先优势在下半场迅速被扩大,最后以两位数分差昂首挺进了决赛。

那几年,网络社交平台正值上升期,朋友圈和空间每天都在刷着给各个班加油的动态。在等待决赛的短短几天时间里,不光是队员自己,其他同学也在不断为这场决赛进行着预热和各种推测,就差开盘下注了。比较意外的是,我们班的队员们在比赛当天异常镇定,完全看不出紧张。那天上午的课间操和课间休息,周围的人都在讨论下午的结果。

不知道队员们中午有没有睡个好觉。下课铃响,同学们带好手机和各种加油工具,鱼贯走向一号场地,欣赏蒙授最强对阵汉授最强。令人踏实的是,平常对篮球赛不管不问的老古竟然在比赛开始前就来到现场,站在同学们中间。汉授高一近半个年级的人全都来了,蒙授更不必说,全员到齐。球场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决赛设有两位裁判,身穿制服。球员们做好最后的准备,听着裁判最后嘱咐一次比赛的规则。

哨响,裁判把球往天上轻轻一抛——比赛开始!






我站在老古旁边,问他怎么来看比赛了。老古笑着说打到决赛了需要好好鼓励。头几个回合打得有来有回,拉不开分差,两边没有明显优势。比分一直僵持,直到中场前大约两分钟。

对方的一个失误让我们有一次快攻的机会,在球传到我方的进攻半场后,球员中投出手,对方的一个球员上前起跳干扰了一下,但一个不小心两个人摔在了一起——我们班的队员起身准备抢篮板,对方球员仍然倒地不起。

裁判吹哨中止比赛过来查看情况,双方球员们也一起跑过来。只听见有尖叫和几声蒙语交流,蒙授部的老师过来了。场面开始混乱,人群骚动。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几个班上的人过去看了看。场下的同学们窃窃私语,没有大声说话。突然有几个蒙授的观众骂骂咧咧地从球场对面走过来,用生疏的普通话喊着“不要照相”,撒气一般冲着我们喊着,而我们这边的人一下子借势而起。

冲突爆发,但好在立马受到控制。裁判提早站在场中央,吹了一个长哨,推开走近的同学们。吵闹中我听见有人说对面的人腿断了,骨头都突出来了。我转头向场上的一小堆人望去,蒙授的人都在围着伤者,看不到倒下的那个人。他们场下的观众完全相反,数个男生冲着我们这边扎堆站着的女生不停地吼叫。我们这边的同学也早已挤到球场上,还嘴的同时被裁判往场下驱赶。大约二十分钟,救护车来了,因为一直有人围着,我仍没能看清他的伤势。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场面也在那个同学被抬上车时稍微缓和了。伤员被送走之后,我转身走向我们班的位置,球场上依然到处是人。我们的队员拿着矿泉水,擦着脸上的汗,围在一起,很严肃。旁边站着几个和我们经常打球的外班同学,插着腰,朝蒙授观众们坐着的方向看着。

“你们刚才说啥了?”

“这场比赛咱不能赢。”







高二,某个课间,我们刚打完一场年级三对三篮球赛。我和一位同学东一嘴西一嘴,聊起了一年前的这场比赛。他告诉我,他们曾出去和蒙校的学生打过一场友谊赛,半场大比分领先。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们走了过来,凶神恶煞地说,打完比赛还想不想回家了,想的话知道自己该干啥不。

他说不光是咱们学校,整个风气就是这样,每一年的篮球赛最终赢的基本都是他们。这种东西不用争不用抢,咱们证明一下就够了。但我觉得不服气,我说当时真的想去找学校的书记评评理。他回答,可书记不也是蒙族的吗?那天我也看你们的比赛了,如果你们当时赢了你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在场下看比赛的蒙授们一个个都是啥样的?

他说完,我苦笑了两声,慢慢走回了座位。







我们这边的同学们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球员三言两语依次走回球场,脸色凝重。对面的火气微微平息,但还是能看到有许多冲我们翻过来的白眼。新换上来的那位蒙授的同学紧了紧裤带,抻了抻胳膊。当所有比赛人员走上场,全场安静下来。其实在这时活动课已经结束,正常的课程已经开始了,但还是有一大片的外班同学在场边观看。旁边的大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这片球场还围着两百来人。老古从裁判那里走回来,一脸的不开心。

我不知道这几分钟里我们班的队员们有过什么样的交流,作出了什么样的决定,在这样的环境中怎么打剩下的比赛。你让一个十六七岁的满脑子想赢、想证明自己是第一的热血小伙儿去背负这些抽象的东西?我不知道。但我能明白的是,接下来他们在场上走的每一步,都将是自己仅有的十几年人生中最难受的一步。

相反,蒙授的球员倒好像打了兴奋剂,一下子开始了强烈的身体对抗,如同自己这边不受犯规控制一般,打出极其猛烈地进攻。裁判也确实不再吹罚他们的犯规。二十班的五个男生依然坚持着,每一次对手的得分浪潮都以相同的回击力度打了回去。就在中场结束前最后一刻,对方被吹了一次犯规,我方罚球。

罚完球,上半场将直接结束,所以球员们不用站位抢板,都已退场,场上我们的只有一位男生和裁判。可就在他准备投第一颗的时候,蒙授的观众们炸锅了。如果闭住眼睛,你绝不会以为现在是场高中生篮球赛,准会认为是个罪大恶极的什么人来了——倒彩、嘘声、甚至听不懂的些许蒙语(我可以确信这部分是脏话)全都一股脑的从他们嘴里蹦出来,那男生等了一下,略慢出手。不中。

欢呼声、雀跃声立马盖住了嘘声和各种倒彩,仿佛附中解放了。我立马向裁判吼了一句“不是不让喝倒彩吗”之类的抗议,但是他压根听不见。罚球喝倒彩在职业篮球里再常见不过,但是,我们学校比赛前在专门发给每个班的规则里名门规定:比赛过程中坚决不许喝倒彩,违者直接取消比赛资格。之前的比赛中一个汉授班喝倒彩,裁判不仅给出一记技术犯规,还警告再喝倒彩就真的取消比赛资格。我们班的几位男生在之前的小组赛中还因为在场边挥毛巾而被赶走了。这回,就不管了?

第二球,那男生刚拿到球,刚才的欢呼立马转回嘘声,而且声音更大了。我看了看蒙授们,再看看他,忽然在余光里瞟见有个什么人从我旁边向男生走了过去。我惊讶地把目光转向了那人。

在蒙授们近乎疯狂的嘘声中只听清脆的“啪”的一声,那人直接拍掉了男生手里的球,直冲着蒙授们走了过去。蒙授们不出声了。他奋力呵斥了一句,那巨大且充满威慑力的吼声,我们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还比不比啦!”老古站在蒙授面前,指着他们。







寂静了那么一小会儿之后,我听见身旁有人附和了老古几句,还有人发出小声感叹:“这老师真厉害”、“啥时候我们班主任也这样”……蒙授们慢慢缓过神来,但没人发声。

罚球的男生一把拉住老古,裁判也冲上去。这时我听见了蒙授那边传来小声起哄,我背后的同学跟着吼了几句,我顺声回头,他们不是握着拳头看着蒙授,就是因老古湿了眼眶。

场面又有些许骚动,蒙授那边倒是格外乖巧。老古又说了几句什么,扭头走到另一个裁判旁边。男生接过球,重新站到罚球线上。另一位裁判潦草地吹了一声哨,示意全体安静。第二球也没进。

中场哨响。

老古仍在和裁判、蒙授的一两位老师沟通,二十班的同学则在自己的篮筐下自然的围在一起。此时的我们像是一个人,眼神如出一辙的坚定。

“没什么可想的,输了”、“不能赢”、“别受伤就行”……默默地喝口水,擦把汗。这五分钟对我们如天塌一般,外班的几个男同学无力地拍拍球员的肩。没什么战术,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就那样等着裁判的哨声。

许久,裁判终于有要继续比赛的意思了。老古被吹了技术犯规,开场先由蒙授一方罚球。我们并未喝倒彩还击。准确地说,整个下半场我们几乎发不出声,只听见对面进球后蒙授的欢呼。我们没有换人,场上的五个球员只是机械的等待着终场到来。像过去了一整个夜晚,最后,没人关注比分,哨声最后一次响起,我们无力地看着他们满场疯跑欢呼喝彩、跳起拥抱,宛如自己拼尽全力,赢得了一场生死较量。比赛结束的时间较平时晚了近一小时。

几个蒙授部的老师和领导走过来和老古说话,裁判收了球也赶过来。老古脸色很不好,皱着眉头。我走到旁边,依稀听到老古说着“我们班同学的素质很好,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比赛已经这样了,结果没法改变”等等的话。场地被劈成了两半,那边在庆祝、呐喊,这边在流泪、互相安慰。我走向我们班的队员,短短的几十步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完。耳边充斥着骂声和不服气的言论。我揉了揉眼睛,看看两旁的人群,想着怎么安慰他人。

蒙授和其他班的同学散得很快,转眼只剩二十班还留在场上。很多人在哭,平时不爱动情的几个女生也掉了泪。那场景仿佛老古去年宣布辞职时一样艰涩,不堪回首。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站着,有的看着老古,有的安慰彼此。老古和其他老师们交谈完便走向同学们。那位东北男生还是哭得很凶,激动地大声喊着不堪入耳的话,老古也还是像去年在教学楼前一样抱着此时更胖的他,低声安慰着。女生们抹抹眼泪,队员们松松鞋带,拿起没喝完的水,往教学楼挪着步子。场地很静,只有断断续续的抽搐声和偶尔几句的哀嚎与粗口。老古叫了叫落在后面的同学,一起往回走。







“还哭啥呀!有啥呢,好了好了……”

老古站在讲台上,盯着班里的同学们。还是有好多人没有回来。在这之前,他单独把几位队员叫出去安慰。回来时,老古叫我和班长拿着他的钱去给每个人买根雪糕。等我俩回来时,班里已差不多坐满了。

甜食总能治愈孩子。我们发完雪糕,班里的气氛明显提升了一个档次。老古开始讲话。他直言不讳,讲了许多学校里以前类似的情况和发生过的矛盾,但他告诫我们必须正确看待,输了就是输了,但是不能说二十班就不是最棒的,这样的失利还不至于哭成这般。他鼓励我们要去改变,继续努力,相信我们都是好样的……说完,又让打球的同学们依次上讲台讲了讲。很多人上去发表了感言。委屈也好,生气也罢,同学们都很理智的在教室里进行着并不怎么理智的发泄。归功于此,我们并没有在当天晚上去各大社交平台参与口水战。大部分同学只是发条动态,感慨老古让人多么安心,二十班有多么强大。顶多也就再截个别人的图,并未主动攻击谁。这一点着实让人欣慰。

后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我们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又像发生过什么一样,二十班变得更加团结,愈发坚信每个人都是二十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老古,是绝对会在关键的时刻站出来的顶梁柱。过了一两天,学校开完会,老古的一条动态又一次温暖了我们和众多外班的同学。可能他们更多是羡慕吧,哈哈哈。

当时网上的言论几乎没有二十班人自己说的,尽是外班同学的感慨和打抱不平。在这件事上,二十班表现出了惊人的稳重与克制。这也是我没有按时发表“下”的原因之一。在当时的环境下,如果我写了一篇长文,包含这些内容,基本我在这个学校也就玩儿完了。那个年纪一旦上线开喷,恐怕要闹出很大的事情。老古每次让同学们上台讲讲心里话的环节总能发挥无形的、巨大的作用。这个内部宣泄平台,不仅促进了我们之间的交流与团结,还避免了不知多少潜在事故。如果看到这儿的你仍是一名学生,推荐你向自己的班主任介绍这个办法。刚开始大家可能还会比较腼腆,一旦说开了,效果立竿见影。

我记得当时学校要求每个人要写一个自己的成长记录。有很多同学都选择记述这件事,又夸赞了一番老古。

再后来,这个下午成了我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就算说起来也再没对蒙授咬牙切齿。反倒都笑着讲:不得不承认,咱们班还真的是汉授第一。













“所有的巧合都是必然的——就像你来到这个班就注定要受我的折磨一样。”——老古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了。所有人都望着老古。

他一直有条不紊地念着。突然间,老古皱了皱眉,用手里的稿子遮住了脸。他哽咽了。尽可能地平息自己的情绪后,他继续念着。

“……好了,我都说完了。谁还想说就上来吧,没有的话就上一会儿自习。”

教室里只有抽泣和抽手纸的声音。过了好一阵子,一位胖胖的、平日里很腼腆的男生站了起来,慢慢地迈着步子,走到讲台旁的过道口,面朝站在教室最后面的老古。

他抹了抹泪儿,深深地对着老古鞠了一躬。

“古老师,谢谢您。”







“啥?别啊!这咋——”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父母亲情的主题还不好做吗?”老古坐在办公桌前,用他硕大的眼睛不屑地白了我一眼。

四月下旬的一天,老古把上次办主题班会的想法又提出来了。只是这次和去年的班会不一样,这回要更加沉重。老古嫌最近同学们的状态再次有所下降,希望找一个能打动大家的方案,激发出同学们的后劲儿。

“比赛的事儿才刚过去,就又要把人往哭了整……”我满脑抓瞎。去年的班会已然几乎绞尽了我的脑汁,好点子实在太难想了。回到班里,我找到班长一起商量着,看看这次班会怎么才能做得更好。

我们想出一个略俗的办法:列出一系列问题,看看自己是否真正了解自己的父母。从年龄、生日、到喜欢的颜色、不喜欢吃的食物等等,我们列得很详细。然后在最下面附加一个“爱的天平”,通过某种办法(这段我忘了)来比较自己与父母谁付出的爱更多。

没几天,老古又把我叫到办公室,一脸坏笑。他说我们把一些同学的父母悄悄请过来当神秘嘉宾来参加班会怎么样。我听了还挺激动,说老师你咋这坏。他表示对付现在的学生不狠点儿是根本不能够的。于是,几位同学的家长很积极的响应了老古的号召,他们双方共同保密,不告诉孩子,在班会那天悄悄来到学校。

下午开班会,为了更好地配合PPT的效果,老古还专门借了多媒体教室。我、班长和另一位同学做好所有准备工作后,中午放学去试了试设备。这一试可要了命——装着所有东西的U盘坏了,之前准备的一切都成了泡影!我们几个疯跑到学校旁边的网吧,顺着记忆把PPT和伴奏全部重新做了一遍。万幸的是都能找见,也都记起来了,保证了后来班会的顺利进行。

开场两段暖心的视频奠定了班会的基调,有一两个同学光看视频就已经掉了眼泪——这一年下来二十班的眼泪可是被我骗走不少。我和班长还刻意压低嗓门儿,把稿子读得沉重一些。当我们邀请同学的家长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慌了。大伙儿齐刷刷望着门口,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家长偷摸来了。其实并不多,只有几位。但当他们依次走出来时,场面很动人。每位家长都发自肺腑地说了段话,既是对自己孩子的寄语,也是对在场所有学生的期望。他们还一起朗诵了一首特别感人的长诗,我找来当时很火的《时间都去哪儿了》这首歌做配乐。许多同学再一次留下眼泪,我和班长在台侧暗地祝贺:又搞成了一次班会。这也是我们合作的最后一次班会。

由于最后的朗诵超了时,我们还有课要上,老古自己精心准备的演讲不幸被挤掉了。我说找个机会一定要讲出来,老古说那就找个时间吧。这时间再也没有找出来,我也再没能找见他这次稿件的任何备份。






五月,学校分年级开展拔河比赛,教职工也有很多项内部的比赛。谁都没注意,也没上心。虽然这次蒙汉并不会在一起比试,但大家心里都隔着一道墙。直到第一场拔河比赛完,我们看到了新的希望。

又是活动课。我们看了赛程,知道马上要有比赛。但正准备下去的时候某科课代表突然拿回来一打卷子,说活动课要写完。这时有个同学走进来通知我们下去拔河,扭头走了。有老师要求立马做完的卷子不完成反倒下去拔河?我们都知道老古的脾气,还有同学刚从老古的办公室灰头土脸的回来,早上刚刚选好参加拔河的那十男十女共二十个同学会心一笑,准备做卷子。过了一会儿,那个班的班主任(还是我后两年的班主任)竟然亲自上来了,生气的催我们下去。我们壮了壮胆,二十个人开始下楼准备比赛。

比赛三局两胜,我们竟然轻松地横扫晋级。比赛结果与预想的相差之大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也正是这次比赛,我们看到了自己拔河的潜力,我和班长又一次下定决心,通过这次拔河比赛,把二十班失去的第一夺回来。

在详细查阅了拔河的相关技巧后,我们和老古商量,通过晨跑的时间来做做练习。借来隔壁班专门为拔河买的强力防滑手套和比赛用绳,我们开始队内拔河训练。站位、手势挨个纠正,男女站位错开……短短几天,我们的训练颇有成效。面对实力很强的十九班,我们在比赛当天的早晨还和他们约了一场友谊赛。但因那天早上老古再次发了脾气,被训斥过的同学们并未打起精神,我们以一比二的比分憾负。

针对早晨的失利,我和班长决定选出一个指挥,观察对面的节奏,随机应变地下达我方的进攻口令。事实证明,后来的几场比赛里,这位同学均发挥了举足轻重的关键作用,功不可没。

不出意料,十九班轻敌了,下午的正式比赛中我们没有气馁,虽然赛中也有波折——前排位置的一位同学告诉我,他在最前面拔的时候看到决定胜利的那条红线差一丁点儿就要到他们那边了——但我们最终还是连拿两局,用自己独特的节奏和指挥精准的判断,再一次横扫得胜。拿下十九班后,我们再没有压力,在固定的时间进行固定的训练,又以两个二比零拿下另外两个班。二十班再次挺进了决赛。

决赛那天,我们很放松,心态非常好。比赛过程很艰难,但负责指挥的同学灵活地压住了场面,在两边都陷入僵局、全场鸦雀无声静止不动之时,我还记得当时只听他大喊:“预备!一!二——”比赛随着他带起的进攻节奏再无悬念。连续两局,都是两边持续压绳、我们突然反击,最终夺得胜利。

二十班用五场比赛、总计十比零的全胜战绩拿到了当年附中高一年级组拔河比赛冠军!回到班里,老古再次给每位同学都买了雪糕。这回,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讲台上一边笑着,一边看着吃雪糕的我们。

这是二十班获得的最后一张奖状,我们也最后一次创造了附中的历史。

进入六月份,三天两头就会有人发一些伤感的动态。有珍惜时光的,有说老古多么多么好的,也有怀念高一这一年的。最热的自然还是文理分科的问题。老古专门把班级中前多少名的学生叫到办公室,督促学习,讯问分科意愿的情况。也有很多本班或其他班的同学去问老古到底该怎么选择。

就在最后一个月,老古再一次做了感动全班的事儿:他搞了一个超级大的“二十班颁奖庆典”。数百个奖状,分别装在写有“荣誉证书”的翻毛大红本本里,分成数种类型,占用整整两节课的时间,颁发给全班每一位同学。对,你没看错,是每一位。

奖项设置得极为贴心,且分得很细很细。比如:从不迟到、不早退、不无故旷课的,每天都早到学校二十分钟以上的,每天负责浇花的,每天开、锁班门的,每节课间整理粉笔的,经常给班里打热水的,摆放自行车最认真的,值日班长的记录本中从没有被记过捣乱的,刷地和值日从没逃过的,积极帮助班里重大活动举办的,兢兢业业任职班委的……在学习成绩上的也分得极为细致:文科综合总分前几的,理科综合总分前几的,九个单科分别达到前几的,班级前几的,年级前几的……那些未做出过什么贡献或考出什么好的成绩,但每天都很勤奋踏实的同学们同样有奖可拿。

也有类似热爱集体之星的特别奖项,以感谢那些在某些方面和某个事件里作出过特殊贡献的同学们。最后的大奖名为“感动二十班特别奖”,颁给对班级贡献最大的三位同学。整个庆典下来,每个人的桌子上都会至少有两三个红本本,最多的(如我前桌的女生)有二十多个。这一切的宗旨既是每个人在二十班都有自己的价值和存在的意义,每个人都值得也应当给予肯定。真的是“每一位同学都很开心”。

老古总是讲,在二十班,每个人都是优秀的,都是有贡献的。在即将离别之际,老古再一次用实际行动践行了自己的观念。我们再次请了同学拿来专业照相机,每次领奖都拍摄了合影。可惜的是我并未找到这组图片。

在这之后,学习很快又占回了主导。时钟滴滴答答,眨眨眼就滚入了七月。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这一天,终于来了。





2014年7月8日,那天的最后一节课,老古拿着几张稿纸,坐在讲台后面,看着我们。

“考完就不用回班了。”老古邪魅地瞪眼笑着,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几个女生悲伤地叫了几句,几个男生笑了笑。他还是用那双斗大的眼睛低着头狠狠瞟了一眼全班同学,清了清嗓子。

“都别讲话,我讲两句。”

他抖了抖那几张纸,大概扫了一眼,念了起来。后来我也悄悄去过他办公室,但怎么也找不见这份稿子。过去多年,我早不记得他讲了些什么,只是印象中觉得那是我听过的最感人的一份讲稿。他一度哽咽而被迫停顿,但是为了能完整地念完,老古硬生生憋了回去。讲完,同学们已哭成一片。

还是和往常一样,他习惯让同学们自己上来讲一讲。他低着头走下讲台,双臂抱胸,站在教室的最后。平时从不会公开讲话的同学上到台前,从来没见表达过内心的同学也走上讲台,抹泪,鞠躬,一起回忆这一年的辛酸与快乐。

让人感觉到时间的不是变化,而是终结的存在。最后一位同学走下讲台,教室里无任何多余的杂声。没人说话,也没人收拾书包,大家都轻轻的,生怕惹得下课铃生气,提前响了声。老古在班里踱着步,看着我们,欲言又止。

墙上的钟走到了尽头,铃声毫无生气地闷响了一阵。最后一次,老古嘱咐着同学们好好考试,回家注意安全。大伙儿说着拜拜,放好桌椅板凳,值日生留下来打扫教室。最后一次,我们锁上了班门。







值完日,我去了老古的办公室。

“老师,你把那个念的稿子给我呗。”

老古在他的座位上整理着二十班的琐碎物品,没抬头:“你要这个干啥,还想写那个啊?”

“哎呀没有,你就给我用一下呗,我回头再还给你。”我笑了一下,站在他旁边,满怀希望的望着他。

“不行,赶紧走!放学了!神经病吧。”

“不给算了!老师再见!”我灰头土脸地往门口走,边走边回过头来,瞅了一眼老古,期盼着他没准能回心转意。

“嗯,好好考试。”他继续埋头收拾着,没再理我。

我径直走出校门,揉了揉眼睛。







老古和二十班的故事,结束了。






















归 · 零




二零一六年的夏天,我们顺利完成高考。暑假结束前,我联系到了老二十班的同学。借着附中新生军训,我们再一次回到校园,看看老师们。

正值这天艳阳高照,几棵老树在崭新的高科技城堡式教学楼旁显得生机勃勃。我和同学向操场走去,看到很多班都在大声练歌,上前询问,原来下午有唱军歌比赛。我们继续往前走,目光扫过整个操场。

在二十班曾经参加比赛的位置上,我看到了老古。“哎哟,更胖了!”我们笑着,走到他身边。老古正在训自己的学生唱得不认真。我们默默地看着他,直到他发现旁边站着两个老小伙儿。

久违的一阵寒暄引得新生们哈哈大笑。我说听着您骂别人总觉得挨骂的是自己,心里还是害怕。真有种回到三年前的错觉。我问他这次的唱歌比赛不会再拿倒数第二了吧,他说看这帮小孩儿的水平应该比我们还悬乎。聊天得知,这次他带的是宏志班,而且是“观摩班”——现在的新生有了全新的多媒体教室,他们的课都会在网上录像,同步直播到别的兄弟学校去。感叹着,时间正好到了饭点。老古和我们一起在校旁吃了一顿。

还是那么健谈,还是那么幽默。我们问了他学校的事,他问了我们现在的情况。吃完,我们往学校门口走。分别时,老古笑着和我们挨个握手。他握得很用力,笑得很开心,告诉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即便在大学也不能松懈。

“以后再聚吧!拜拜!”

我再一次望着老古。他走路很有趣,小腿往前一甩一甩的,步子不大,但很有力量。走得快了,稀疏的头发被风吹得立起来左摇右晃,看着特别滑稽。

老古的背影渐行渐远。待他转弯走进教学楼,我们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终有一天你会知道,公交车五分钟一班,地铁九分钟一班,我们的爱,这辈子,只有一班。”在二十班最后一期板报的展板上,老古写道。













后 记




后来的事情里,老古的婚事是最值得一说的。当年我还在送给他的生日贺卡里画了张卡通结婚照。终于,老古结婚了,衷心祝福二位百年好合,一切顺顺利利!

写这篇长文,我希望能不留遗憾,将故事叙述得完整一些,但随时间渐渐久远,依然流失了不少珍贵的照片。还有部分小众但有趣的闹剧未放入正文,如我和文中爱哭的那位男生在一次政治课前打闹被老古扔在门外,我俩只好在门口听了一节课;我和几位同学中午不回家留在班里玩儿三国杀不幸被年级主任抓了个现行,老古罚我们放学留到很晚;嘴上说惩罚那些被值日班长记得多的同学把桌子搬到班门外的走廊里坐着上课,他还就真的把这些人给弄出去坐了整整一天……也有更多老古和其他同学发生的我不知道的事情,有好有坏,也有非常离谱的。索性这一年里比较大的事件我全部都有参与,所以我自己看起来这篇文章也还算是比较完整吧。

毕业后我和同学去看过老师们好几回,基本上是一年一次。上学的时候我觉得那些回来看老师的大哥哥大姐姐们都好帅好美,肯定非常厉害。没想到多年以后自己成了回去的大哥哥,只是不那么厉害罢了。碰到过他的学生,也有他的学生加我微信,给我的感觉就是我们都很热爱这位老师,喜欢他的课,喜欢他的为人,学到了很多知识和优秀品德。之间的区别可能就在于他第一次做班主任时的那股冲劲儿吧。在带我们的那一年里,可以看出他的青涩和一腔热血,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他敢,别人不信的事情他会去争取。他会控制不住脾气狠狠凶我们一顿,也会在我们受委屈后替我们出头出气,而且还是连着好几次。幸运的是,那些看起来很难或者不可能的事情,老古做到了,二十班也做到了。

从现实角度来看,很多事情比一个高中生所想象的更复杂。举一个例子,我们这样的班级有很多家长是不管学生的,不是说不爱,就是不想管。老古秉承着不放弃任何一个人的精神,用当年火爆的脾气和家长们也拼了一阵,后来在无奈之下还是撒手了几位。这一年里并非所有的事儿都像我写得那么美好,我们班也有打群架的,任课老师也有告我们班的状的,老古不在的时候偶尔垃圾袋也会满天飞。但你不得不承认的是,老古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实现了许多本不会实现的,或者说只在一些老师心目中才会发生的浪漫的事情。哪个老师不希望自己在不在都一个样,自己的班级在每个节日里都有人情味儿,能给每个人都留下深刻的印象呢?甚至还能有个学生来写个什么玩意儿宣传一下(不要脸)?抛开那些遗憾与现实的不堪,这本身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儿了。我们爱这个充满理想主义与浪漫主义的班主任。

高二,我面对同样是第一次做班主任的新老师,想把这一套很棒的制度继续推行。虽然没和他直接说,但通过旁敲侧击,我发现并不是所有老师都同时具有浪漫精神和一做到底的性格。没能完美延续这种成功的班级模式,我当时有些气愤,但又不敢直接去否定老师的做法,跑他办公室说你这样不行,这班就散了。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年里,我慢慢通过各种渠道给老师出了不少主意,很多被采纳了。在别人看来,高二刚开学的我只是一个深陷回忆的傻子,不爱现在的班级,满心想回到过去。其实,那时候我只是一个集体荣誉感责任感还很强的人,想让自己的班级更好罢了。可能也正是憋着这股劲儿,直到最后一个学期,老师终于决定让我来做班长时,我才会剩下足够的力气去把班服和最后的班会搞好。

2020年初再回去的时候,老古已经开始忙孩子了。我们去的那天他刚好感冒不在学校,等他来了我们吃了顿饭,还一起去了趟医院,有幸见到了嫂子和小古。我也看了自己后来两年的班主任,聊了很多过去班里的事儿。时间一长真是能看明白很多事情,当时不理解的东西多年以后就是个乐子。如今,以前触手可得的两个二十班正离我越来越远,记忆也越来越模糊。我非常庆幸那个冬天自己有感而发写下了这篇文章,感激自己的心血来潮,留下了这一段无比珍贵的回忆。

我寄予这篇文章的感情很深,既不想让它失去真实感和激情,又担心那时候的文笔太差、太稚嫩,导致大多数人看几句就退了。在进行了无数次的小修小补之后,我终于可以说,目前的成品基本达到了我当时的设想。有个小花絮:最初的第五章其实是双线叙述,不仅有班赛,还有一个故事贯穿其中,节奏对称,自认为非常精彩。但当我写完正在对自己的叙事结构洋洋得意时,尴尬地发现这个故事已经在“上”出现了……只好全部删掉重写。

最令我头疼的是如何写结尾。到底该用怎样的方式来结束这个学年?动笔之前我百思不得其解,好在顺着写下来后反倒一气呵成——只是顺着自己的感觉,就这么出来了。本想着用多么华丽的词藻来做个升华,但化繁为简会起到更好的效果。写完结尾我自己看了几遍,觉得就是它了。这也是整个文章中我最满意的部分,自始至终未曾改动。

写到这里已是深夜,一路走来收获满满,心中有无限感慨。忠心希望老古现在的学生能珍视这份来之不易的师生情,享受共度的时光;愿老二十班同学莫忘曾一同走过的那些坎坷,在这精彩的一年里,有我们每一个人的身影。世界广阔,祝各位安好,前程似锦。

老古和二十班,就这点儿事儿。




——2022年11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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